第73章
裴戍一反常態, 今日早早就回了太守府。
蕭子騁負荊請罪的事情鬧得那麽大,不必他刻意去查,自然會有人傳到他耳中。
寢臥早早就燃上了燈, 裴戍站在屋外, 想到晏無歲與他所言之事,心越發沉。
晏無歲這人雖然迂腐, 但是卻精明能幹,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沒有調查不出來的。蕭子騁聰明卻心機淺,因為宋桓的事情本就郁郁,晏無歲幾乎沒廢力氣就將事情套出來了。
裴戍摸了摸腰間的刀柄,推門而入。
臥房之內燈光晦暗, 空氣中帶著絲絲縷縷熟悉的沁香,裴戍心下稍安, 卸了兵器往內室走。
心心念念之人此刻正背對著他躺在床上, 一頭烏發淩亂的散在身後, 瘦削的肩膀無聲發抖,顯然正在無聲抽泣。
裴戍上前將人抱起,隨意將她烏發用簪子挽起, 目光落在她紅腫的眼睛上。
他與宋家那個郎君沒有打過照面,只在建康時, 他隔著遠遠看過幾眼, 知道那是宋翹翹的兄長。
彼時他鄉野之間長大的野小子,愛與恨強烈到心裏只有宋翹翹一人, 與宋家有關的事情他總會關心幾分。城門輪值時, 有關宋家的事情也悉數都聽過。
宋桓的名字他不知聽過一次,可對他唯一的印象, 也不過是宋翹翹的哥哥。
“別哭。”
裴戍按了按她發紅的眼角,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麽。
他讀的書不多,認字寫字都是跟在村中學堂外偷聽來的,如今夠用,卻不能出口成章,更不會安慰人。
他眉宇之間染上一股焦躁,按著女子柔軟的脖頸,輕輕將她臉上的淚珠抿走。
略帶涼意的吻從臉頰一路往上走,最後停在了她眼尾處。
宋初姀一頓,當即哭得更兇了。
裴戍只覺得自己心都涼了,只能按著懷中人細腰,靜靜聽她哭。
誰也沒用晚膳,宋初姀從傍晚哭到天黑,終於哭累了,將額頭輕輕抵在男人肩膀。
“兄長的死訊,我原是早就已經接受了的。”
她輕輕開口,語氣帶著濃重鼻音:“我只難過.....”
裴戍心一緊,手臂圈在她腰間,將人往懷中按了按。
熟悉又安心的氣息傳來,宋初姀微微闔上眸子,低聲道:“兄長將餅分給旁人時,說不想給我丟人。”
“他說我每日施粥是菩薩心腸,可是兄長從來不知,我出去施粥是迫於祖母的壓力。我向來不是什麽菩薩,我只是承了菩薩的金身,實際上卻是個貪圖享樂,又自私自利的人。”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好人,她本身就是小肚雞腸又自私自利的人。別人欺負她,她能報仇絕對要立馬報仇,她若是報不了仇,也會暗戳戳詛咒幾句,活似個軟骨頭。
可是兄長不是這樣,兄長是頂好的人。
裴戍喉結滾動,低聲道:“可翹翹最後不還是做了嗎?”
他思緒飄遠,想到許多年前每日在城南粥棚施粥的少女。
十六歲的小姑娘,身高只到他胸口,可寒來暑往風吹日曬施粥便堅持了數年之久。
她不喜歡早起,卻還是每日早起。她不喜歡施粥,可面對那些受災百姓永遠笑臉相迎,不曾冷臉。
“論跡不論心,不管翹翹施粥時是什麽樣的心思,最終的結果就是翹翹幫了許多人。”
裴戍頓了頓,垂眸道:“況且,宋三郎當真不知你的性子嗎?”
宋初姀擡眼,紅腫的眼睛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宋三郎聰慧,當了翹翹那麽多年兄長,又怎麽會不了解。”
聞言宋初姀頭腦清明些許,是啊,長兄如父,阿兄與她一同長大,對她又怎麽會不了解。
她垂眸,鬢邊長發散下,低低道:“我沒有要那塊玉。”
“嗯。”
宋初姀:“兄長的貼身之物,我不是不想要,但是我覺得,應當給謝瓊留個念想。”
裴戍不語,將人摟在懷中。
輕紗垂下,寂靜的屋內只有兩人平穩的呼吸聲。
他今日規矩的有些不像他,宋初姀眨走眼角淚珠,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
她今日不吃晚膳,他便也跟著不吃,只早早休息。
外面天色漆黑一片,屋內沒有點燈,宋初姀胳膊不知什麽時候摟在了男人腰間,低聲道:“我們什麽時候回建康?”
她想去看看阿兄的衣冠冢,已經許久未去了。等安定下來,她就去嶺南將兄長接回來。
“很快。”裴戍低聲回答。
聞言宋初姀便是不說話了,將自己身軀小心貼在男人懷中。
裴戍攬著她的腰,手下是細膩滑嫩的肌膚,卻沒有半分旖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