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忠之屬也

“是啊!這個祭氏的走狗,又哪裏會真的關心我們庶人的死活呐!”

當集會上有人提出,李然之所以要為子產新政說話,顯然是為了整個祭氏謀利。而為祭氏謀利的同時,也就是在為他自己謀利。

這底層邏輯,看上去也很是透徹,讓人辯無可辯。

反對新政之人,這一回總算是占了上風。那麽理所當然的,又頓時紛紛朝著李然是惡語相向。

而此時此刻,最為令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在於,此時的場外竟是聚集起了越來越多的庶人,在那裏駐足圍觀著。

或許是由於他們對於這些上位者,天生有著一種反感。所以,他們所認定的東西也很是簡單。

那就是你李然既是背靠著祭氏,為祭氏謀利的,那歸根究底,不還是為了壓榨我們這些靠土地為生的庶人?

明明是薅羊毛,而且還薅得如此的理直氣壯,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在場眾人,誰都沒給李然好臉色看。

一張張陰陽怪氣的臉龐,像極了李然曾看過的那些電視劇裏的反派。而他們的表演又何止是生動,簡直可以用“本色出演”四個字來形容。

李然見狀,一時在內心深處也不免是生出一絲悲哀。

人類究竟是何等奇怪的一個族群?

貧苦到不能生存時,他們反抗上位者。

上位者明明所出的政策是想要幫他們改善生活的,但他們又打心眼裏懷疑這些上位者的動機。

你說他是民智未開吧,可他們對你口誅筆伐的時候,那可是字字珠璣的。

但你說他們是聰明睿智,可他們卻又表現得往往更像是未開化的野人一般。

奇怪?

不,這就是人性的悲哀。

李然自是無法將責任推給這些庶人的,也無法將所有這一切都歸咎於不得當的制度。

只因是受了時代的限制,這個時代的民眾自是無法看到更為廣闊的一片天空的。

於是,李然他只得是緩緩先試著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看起來依舊是平和如初的,而後才開口回應道:

“不可否認,李某的確即是為新政說話,而且也的確是為祭氏說話。”

他沒有反駁這一觀點,反而是極為爽快的應了下來。

而他這一突如其來的反向操作,反倒搞得在場的眾人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你看看,這叫什麽?說不過就直接主動承認了?”

“這不?終究還是露出真面目了吧!”

也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們是在那一陣拍手稱快。

而一直被上位者所欺壓著的底層庶民們,借著這千載難逢的“上層內耗”之機,總算是能夠出一口惡氣了!

“不過……”

只見此時的李然,臉上又是裝出一副疑惑之色,目光亦甚為詫異的四下環視著。

“李某雖身為祭氏家宰,卻也絕非只小忠於一家,而乃成就大忠也!”

“小忠者,為一家謀也!”

“大忠者,乃民之所望!上思利民,忠於民而信於神也!”

“而想我祭氏乃商賈大族,利民利己本就為忠之屬也!故而,既為善事,又豈能棄事而不忠呢?”

“諸位皆以為我祭氏乃爭利於民,卻殊不知若無我祭氏守命事忠,又豈能有如今這鄭邑之繁榮?諸位又豈能還在此處針砭時弊?”

“故而,於我李然而言,於我祭氏而言,事小忠而成大忠,此實乃忠之屬也!”

李然這話音一落下,在場眾人也皆是一怔。

他們根本無法反駁李然的這個觀點。

因為,李然所言之立論是極高的。

他李然替祭氏說話是不假,祭家身為商賈的確是利己也不假。但是,最關鍵的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身為君子,能夠事小忠而成就利國利民的大忠,難道不可以嗎?

退一萬步講,李然之所以要為祭氏謀利,歸根究底,不過也只是一種手段罷了。

其真正的目的,還是為了實現他那早已是埋藏於心底深處的那個,最為偉大的抱負——為天下人找一條活路來!

這即是當年他的好友太子晉的遺言,也同樣是他之所以會站在這裏的最根本的目的。

只不過,這裏在場的其他人人,顯然不可能都有這樣的覺悟。

畢竟,這就如日後孔子所講的那般:“夏蟲不可語冰”!

說得了一些題外話,而此時的李然,雖說是極為硬氣的應承了他的“私心”。但是,這終究不能當成是一個合理的理由去堵住雲雲重口。

是的,你是祭氏的人,所以你替祭氏說話,這是很正確。

那同樣的,你在這裏所說的每一句話,如果其立場本身就是令人存疑的,那又能何以服眾呢?

一旦是這個問題處理不好,那麽李然之前所說的所有大道理,就理所當然的會全部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