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履道坦坦,幽人貞吉

豐施所言的確是在理的,問題也是客觀存在的。

可是這樣的問題絕非是鄭國現下最緊要的問題。

以後的問題只能是留待以後的人去解決,這世上本就不可能有什麽盡善盡美之事。

李然的一番言語落下,集會之上又再度是安靜了下來。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這的確是更古不變的道理。

這就好像,該插秧的時候插秧,該除草的時候除草。你不可能在該插秧的時候去想著除草,而到時候反而是錯過了插秧的季節。

所以,即便是場外的庶民,也都能理解李然所說的話。

而在場的讀書人,也一樣能夠理解。

再以鄭國舉例,當年若無鄭恒公,鄭武公為之鋪墊,鄭莊公又何以能夠小霸於諸侯呢?

當然,這時代的人其實並不知道,後世的秦國更是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禦宇內。

若無前面六代君主的鋪墊,始皇帝想要一統華夏,只怕也只是癡人說夢罷了。

所以,在“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這個觀點上,無論是豐施這樣的貴族子弟,還是普通士人,亦或者是最為底層的庶民,他們都無從反駁。

到此,鄉校集會便也就徹底結束了。

李然用幾乎完美,且令人不得不服的論據,告訴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人能夠在暗中給新政使絆子,更不可能有人能夠質疑得了新政的正當性。

當然,他的這一番論證,也不僅僅是維護了新政,也同樣是維護了子產在國人心目中的形象。

而這也正是李然所希望達成的目的。

新政既然是子產定下的,那他的形象自然也是至關重要的。

當然,除此之外,李然這麽做,其實也有著“回敬”豐段的意思在裏面:

我李然終究與你豐段不是一路人,想收買我?哪那麽容易?

之前的卑顏屈膝,好商好量,不過是一時的。你有你的買賣,我也有我的盤算。

做買賣的時候,李然可以就利益一退再退。可一旦涉及到子產新政,李然可就沒什麽好態度可言了。

或許,李然這種行為,可以稱之為不守信用。

但是,李然也始終是信奉一句話,那就是:君子貞而不諒。

身為君子,需要守信用嗎?

需要!但是,又往往不需要!

當君子所堅守的信條,與信用發生沖突的時候,“堅守正道”才是最大的信用。

而隨著李然這一頓在鄉校集會的慷慨之辭,也就徹底代表了豐段對其收買計劃的徹底破產。

……

於是,又過得一段時日後,在李然的四處遊說之下,鄭國國內反對新政的聲音也逐漸是低落了下去。

上至豐段本人,下至為其所收買的庶民,都再也不敢對新政進行任何抨擊。

雖有不情願者,可是在看到別人開墾出數十畝私田時,他們又何嘗不動心呢?

所以,如今無論是豐段,還是駟黑,亦或是其他頑固守舊一派的封邑內,新政的推行就好似大江東去一般,已然成為不可逆之勢。

而鄭國上下也由此掀起了一股大包大幹的拓荒之風。

而隨著新政的推行,子錢也隨之越來越普及開來。

畢竟,普通庶民本就沒什麽本錢,所以,拓荒之初對於子錢的需求量是極大的。

也正因如此,李然的家底也開始顯得是有些捉襟見肘了,畢竟要滿足鄭國上下這麽多庶民的借貸,光靠他自己的,以及從嶽父那裏借來的,也已經很難再支撐下去。

於是,祭先又替李然是在鄭邑城內,遊說其他商賈是一同加入。

……

勉強而艱難的度過了一季,終於是等到鄭國一季稻收成的日子了。

李然跟隨子產,前往府庫查看各地糧食的收成數目。

“全國各地開墾荒田共計三十四萬畝,這般數量,可當真是極為可觀的啊。”

看著田契上的數目,饒是子產也不由笑開了花。

因為,這還只是今年新政前半段受阻的情況下,所開墾出來的荒田。

待來年,若按目前的新政推行的進度繼續下去,鄭國未來的田畝,那是完全可以預見得到的。

“不過,由於新田的肥力不足,單論畝產卻仍是不及公田的。”

“好在總量上,還是遠超了公田一大截啊!”

李然也在一旁是頗感欣慰。

他為這件事忙前忙後,差點還跟祭樂鬧出了些許的矛盾,祭氏一族中對他有意見的也是大有人在。

但如今看得新政推行後的糧食產量,他心中懸著的石頭也總算是落了地。

真不枉費他一番苦心啊。

“子明幸苦了,僑代寡君,謝過子明的相助之誼!”

子產當然知道李然在他的新政中所發揮的作用。所以,見得如此喜人的收成,他立刻對李然表達了感激之情。子產一番拱手作揖,顯得格外的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