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君子和而不同

申無宇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向所有人證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楚國還是有錚臣的,而且是極為忠君的錚臣。

只是如今的楚王並不是當初的楚莊王。

即便有錚臣,也不見得會被起用。

眼看申無宇就要難逃一死,伍奢情知再說下去,自己恐怕也會受其牽連,所以當即只能是選擇了緘口。

他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這件事不宜再牽扯過深。

現在的楚王,也已不是他所能勸諫得了的了。

而申無宇眼看被左右駕起,並是強行扭過身後,忽的是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有如此之主,我楚危矣!我楚危矣!”

到了這種地步,申無宇也不在乎什麽君君臣臣的了,反正都是一死,還不如直接把心裏話都給說出來再死痛快。

楚王聞聲,咬牙切齒,差點沒忍住將身旁侍衛的佩劍給拔了出來。

“拖下去!”

“拖下去!”

“大王,李然求見。”

就在這時,李然來了。

聽得李然求見,氣憤的楚王當即清醒了不少,可臉上的憤怒仍是肉眼可見。

他看了一眼已經被拖出去的申無宇,又看了看伍奢,這才擺手示意將李然請進來。

而此時的李然也就站在營帳之外,看著申無宇被侍衛給拖了出來。

“且慢!”

李然一舉手,直接是叫住了此刻正拖著申無宇要去行刑的侍衛。

“且將申大夫好生看管,待某面見了大王後再做處置不遲。”

此時的李然的身份已經是葉邑縣公,而且楚國上下誰又不知楚王是最聽他李然的話?

聽得李然如此言道,這些個侍衛當即朝著李然是點了點頭。

“你呀……唉……”

李然看著申無宇一聲長嘆,這才轉身進入大營之中。

“外臣李然,拜見大王。”

“敢問先生前來是所為何事?”

此時的楚王仍是難以平復心中怒火,但面對李然時,他又不得不暫時壓住了心頭的怒意,並是背過身去。

李然看了一眼一旁的伍奢,心中對剛才發生的事已是了然。

只聽他開口道:

“臣猶記得當年虢地之會,臣與大王曾有過一席之談。”

“大王問及臣有關齊桓公九合諸侯之事,並表示有志於效法那齊桓公。”

“不知大王可還記得?”

話音落下,楚王緩緩轉過身來,眉眼間還殘留著剛才的怒氣。

只不過,他還是朝著李然點了點頭道:

“嗯,寡人自是記得。”

李然見狀大喜,不禁笑道:

“大王英明神武,胸襟自是比之齊桓公不差分毫。然而齊桓公當年之所以能夠成就霸業,卻皆是因其管仲可以做到侍奉國君‘和而不同’。”

“卻不知,大王可曾聽過‘和’與‘同’的區別嗎?”

楚王經此一問,便知了李然的來意,顯然他這是又要開始“滔滔不絕”了。

但同時,楚王也知道,李然這顯然是在給自己找個台階能夠就坡下驢。

“不曾聽聞,還請先生與寡人言之。”

李然見狀,便又上前一步,是繼續回道:

“所謂的‘和’,就好像是做羹湯,用水、火、醋、醬、鹽、梅來烹調魚和肉,用柴火燒煮,廚工再加以調和,使味道適中。如果味道太淡就增加調料,味道太濃就加水沖淡。所以君子喝到的湯,就能使內心平靜。”

“君臣之間也同樣如此。國君所認為行的,但其中有不行的,臣下便應該指出它的不足,而使可以的那一部分更加的完備。國君所認為不行而其中有可行的,臣下就該指出它可行的部分。這樣,政事才能平和而不肯違背禮儀。所以《詩》說:‘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無言,時靡有爭’。”

“可見,周人之先王之所以要調勻五味、諧和五聲,就是要以此來平靜內心的。同理,聲音也像味道一樣,是由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互相組成的。是由清濁、大小、短長、緩急、哀樂、剛柔、快慢、高低、出入、疏密互相調節的。所以,君子聽了能夠內心平靜。內心平和了,德行就會隨和。所以《詩》又說‘德音不瑕’。”

“而現在大王身邊所多的,乃是只一昧趨同而不和的諂媚之人,這些人的話,就如同是用清水去調劑清水,誰能吃它呢?就如同琴瑟老彈一個音調,誰又會去聽它呢?”

“今日幸有申無宇,敢以下位而犯顏直諫,此正可謂是‘君臣之和’也!大王能得此‘直臣義士’,實乃大王之福!所以,如何能夠殺得?”

楚王當然知道李然這張嘴的功力,而且李然所說的也都是些淺顯明白的大道理,所以當即便明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