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落定

弘治一朝對朱厚照來說有一個最大的事實和便利之處,就是這幫人在太子的人選上壓根沒得選!

這也是他躺平不想演戲裝個孩子的緣由,畢竟真要演下去那至少得七八年,不說演不演得下去,即便演下去,那麽老長的時間,人怕是要精神分裂了。

隨他去吧。太子智多如妖怎麽了?哪怕就是個智力殘缺,這幫人也得捏著鼻子認了!

所以皇太子最後都說到另選賢能,重立太子了,那可不是小事,也足見心中之委屈。

這話皇帝和皇後都聽不得。

張皇後心疼得眉頭都蹙得老緊,心中對吳寬也不免責怪起來。

說到底,我這個孩兒也就是七歲,你們這些老臣這樣逼一個孩子幹什麽?

“皇上……”張皇後拉了拉皇帝的一角,

弘治皇帝擡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這個人是脾氣好,但又不傻,不要說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就是生了一窩,太子又豈能輕言廢立?

這時候他必須得控制一下,不然還得了,“照兒,剛剛那話是誰教你的?以後不許再有這般荒唐之語。你是朕唯一的兒子,朕去選誰啊?另外……吳先生。”

“老臣在。”

“太子之言雖然沖動了些,卻也不無道理。你有教諭太子之責,講道理,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要搞得咱們一屋子的人逮一個孩子的錯處,這也不妥。剛剛皇後說你是老臣謀國,這其中輕重也要拿捏得準才是。”

皇帝意思是,太子的話也是有點道理的,你不要講不通,就霸道的請旨罰這個罰那個,教育孩子,你先把他說服。

吳寬眼看自己逼得太子都要不幹了,

心中也打起了鼓,小孩子,萬一真鬧起了脾氣,你怎麽辦?

這些文臣弄到最後總是以辭職相要挾,朱厚照今天也來個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你有膽子就背上惹得太子請辭不受的罪名,

這在文臣的價值觀體系裏,也是不被接受的。

這樣的話,豈不是你吳寬滿意的才能是太子?吳寬不滿意的就換?

哪怕太子把他出宮野遊和為百姓伸張正義劃了等號,其實中間隔著十萬八千裏。但吳寬接下去也不敢再說了。到時候弄得朝局不可收拾他也難以擔待。

於是只能疲憊的嘆息,“陛下,微臣明白,臣只怕擔負不了教諭太子之責!”

“不,吳愛卿的品德能力朕是信得過的。今日,就這樣吧。都不要再說了!”皇帝站起了身,以他獨有的地位給這件事畫上休止符。

“兒臣(微臣),遵旨。”

這之後,一眾臣子也只得如霜打茄子般出了乾清宮。

王鏊今日他的話實在是不多,

實際上心中是被太子的話震撼,

小小年紀、還未讀聖賢書的太子都知道守江山就是守民心,他們這些人每日裏高談闊論,但真的碰上了實實在在的事情,

拋開百姓之苦不談、放著百姓之難不見竟也變得這麽容易做到、還這麽坦然有理了。

這其中究竟是哪邊出了問題?

宮外,他和吳寬同乘一輛馬車。

車輪吱吱呀呀,車裏的兩人卻一時沉默。

“吳大人,其實……”王鏊有些不好開口,但他心中既敬重太子,也敬佩吳寬,

這兩人為國為民之心其實一般無二,本不必如此的。

“濟之,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王鏊想了想,還是要說。

“其實下官是想說,太子殿下並非是那樣的人。”

吳寬聽了這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王鏊看他沒阻止就繼續說了下去,“下官與殿下接觸過數次,殿下之忠孝、仁厚自太祖至今,難有出其右者,東宮裏的人也說,太子殿下待下人極厚,從來不是動輒打罵的陰鷙之主。況且,太子年幼,喜怒由心,有些話是沖動了,吳大人這邊不要往心裏去。”

吳寬就很不能理解。

“若照濟之這麽說,殿下應該是持正講理之人啊,怎麽還會有今日這番表現?”

這王鏊也無法解釋的完全清楚明白。

“……若是旁人,屬下會說是因為犯錯不認,強詞奪理。但殿下今日為張永開脫之語,吳大人也聽到了,有功不盡歸於上,有過不皆諉於下,遍翻史書能找到如此風骨的儲君嗎?有這樣的擔當、這樣這樣的魄力,吳大人難道會覺得殿下是想逃脫過錯?”

吳寬是給氣得腦子都堵住,

不過現在有王鏊這麽一提醒,他也有些醒悟。

是的,逃脫過錯的道理講不通的。

王鏊接著說:“屬下可以肯定,殿下將來必是一代聖君。自古聖君於百姓這點都是極為看重的。或許……或許就是因為殿下最初說的那句,我們這些人撞見了殿下野遊,腦子裏想得第一件事是上奏陛下,而不是踏平不平之事。殿下大概覺得我們這些人,聖賢書……白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