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唐伯虎的命

《明報》總館。

“唐兄是想要將這片文章登在我們《明報》之上?”

唐寅初來京城,好名,為的就是此事,“難道,不可以?”

其實在弘治十一年,他中解元之後,因為主考官梁儲對他頗為賞識,郁郁了好幾年的唐寅覺得春天來了,所以頗為得意,寫了不少自負、輕狂的詩,為此他的好友文征明還用自己父親的話來勸他,說:子畏(唐伯虎)之才宜發解,然其人輕浮,恐終無成。

唐寅不僅不聽勸,還發了大火,要和文征明斷交。

張成用見他有這個意思,自然也是歡迎,“也不是不可以。若是唐兄不介意,這篇文章張某暫且留下。”

他沖下人招了招手,那邊就有個艷麗的姑娘端著了木盤一樣的東西過來,隨即身後翻了翻其中的一個布袋,

“唐兄,《明報》刊印文章,再售賣是有利潤的。我們的主要產出便是這文章、詩詞。因而我們認為這些都是有價值的東西,這東西是誰所創,價值便歸誰所有。我知道唐兄的文章千金不換,這幾兩銀子原也入不了唐兄的眼,但這卻是我們《明報》的規矩,還望見諒。若唐兄不介意,或可收下,聊做訂金。若唐兄的文章真的刊印在《明報》之後,我們還有銀兩奉上。”

張成用這一番話,謙虛有禮,邏輯通暢,正常人總歸是聽不出什麽大毛病來。

但文人本就自傲,唐寅聽前半句還只是覺得張成用啰嗦,到後面則開始有些面色不虞。

按照他的設想,我唐伯虎的文章,你們這些靠賣文章轉銀子的商人還不得上門跪求啊?怎麽可能我拿來給你,你卻還跟我談什麽‘若能真的刊印’,這不是扯淡嗎?

還拿這麽幾兩銀子過來!

哪個名士的文章是你幾兩銀子能買到手的!

他這麽想倒也有幾分道理。只能說一個是文壇上的事,一個是生意場上的事,張成用能賺幾個錢,總不能都給他唐寅吧?

再說《明報》的錢是太子的,想結交一下唐寅是他個人的事,用公家的錢賣私人的情,這事兒在太子那邊也說不過去啊。

“聽張總編輯的話意,唐某的文章還登不上明日的《明報》?”

“明日是來不及了。唐兄有所不知,似我們這門生意,都是提前好多天便準備好了內容。要是明天登什麽內容,在下現在還不知道,那該急得火燒眉毛了。”

這倒也是。

唐伯虎一時誤會,有些尷尬,便耐著性子繼續問:“那麽大約什麽時候能登呢?”

“大概……不會超過一個月。”

“一個月?”唐伯虎徹底繃不住了,本來那銀子就讓他感覺很受侮辱,現在又讓他等一個月?

今日他踏出這裏,和別人怎麽說?不把他當上賓伺候就算了,還要一個月才能登《明報》?這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嘛!

“看來,在下與張總編輯總歸是缺了些緣分了。”唐伯虎有些不高興,“告辭!”

他忽然這麽一搞,張成用也有些來脾氣了。

旁的不說,一個家道衰落的舉子,你跟我這牛什麽牛?我好好待你,你還給我上臉了。

解元?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老爹張天瑞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是探花郎了!現在更是太子跟前兒的紅人!

你哪怕明天就中狀元,那又怎麽了,王華、費宏、李旻……勞資認識一堆狀元呢!

其實張成用已經很給他面子了,為何?

因為唐伯虎的文章涉及朝政,按規矩,張成用必須拿給太子看過才能登報,所以他能說出來一個月,就是要給他爭取,而且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這事的確很簡單,太子看一眼登還是不登,不用第二句話就能決定了。

問題是時間啊,太子什麽身份,張成用什麽身份,你今天說見就見的?

他得先客客氣氣的讓太監傳話,太監再去撿太子空的時候。有一個不合適,就是兩個字回來:等著。

這才是真實世界,可不是文壇裏那樣,大家互相吹捧,有才了高官也會誇你兩句,但那不代表你地位高。

然而這種真實官場和暗含著‘太子控制輿論’的話張成用不必說給唐寅聽,也不能說給唐寅聽。

這個應天府的舉人哪怕名氣再大,說到底也就和他第一次見面。

慕名是一回事。

辦事又是另一回事。

交淺言深,此為大忌。

再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唐伯虎的文章就一定能登啊?那也不見得。解元?那在太子面前就是個屁。去詹事府裏瞅瞅,哪個進士拿自己中過解元這茬當個事兒說。

說到底,一個舉人而已,韓子仁如果不是拿刀上陣,以命博前途,現在還窩在哪個不知名的小角落當個七品知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