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胡部堂何在?

朝堂上的事找到一個點總能順藤摸到瓜,最核心的地方,不是摸得到、摸不到。而是摸到了,你敢不敢拔出來。

這一拔,拔出宗室、拔出勛貴、拔出外戚、拔出……心腹,到時候怎麽辦?

所謂法不責眾,雖然是違法者的囂張之語,但實際上也有其道理。

宗室牽扯其中,在禮法森嚴的明代,只要他不造反,皇帝殺也殺不得他。

勛貴牽扯其中,他們是與皇室共享天下的群體,又怎麽辦。

如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麽事情半途而廢,這些動不了的群體之下還是臭泥爛屎一大堆;如果學諸葛亮揮淚斬馬謖,那麽所有人都會看到,

皇帝是刻薄寡恩的苛刻之人,跟著你還是吃糠咽菜、享受不了,舒服不了,這天下又有幾個願意穿著草鞋布衣和你大談君臣大義的?

為什麽有儒家、禮法這一套,恰恰是因為太多人做不到,而且大多數人也不應該做得到,如果都做到了,就不需要這些禮法了。就像中國人不會天天把種族歧視掛在嘴邊強調,西方人才會,因為他們有。

毛語文送進宮來的話說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按照詹秀山的出身、履歷來分析,他不該是什麽硬骨頭的人。也不是什麽為了道義便生死不顧的人。

這也就是說,他不敢說。

“……會不會是害怕說出來了,便沒了余地?”

“余地?什麽余地?”皇帝看了看劉瑾。

“不說,左右也按不上什麽大的罪名,他陷害梅懷古那些話,可以死不承認,即便承認了,也要不了他的命。如果外面還有人搭救,甚至還會有轉機。但如果什麽都說了……他自己先在自己心裏判了死刑,再說的嚴重些,會不會江西、詹家也會受到影響?”

“為何你會說詹家也受到影響?”

劉瑾頭低了幾分,不敢說了。

“講!”

這老家夥竟然跪了下來,“奴婢不敢講。”

“你知道朕的脾氣的。說話說一半,砒霜拌米飯。”

劉瑾人都傻了,也不必這麽狠吧,還搞個順口溜,“那奴婢便壯著膽兒說了……奴婢想著,這幫人大概會覺得陛下是略微嚴厲的。在浙江犯事的官員又大多被抄家,之後朝廷又成立少府,這就像……就像等著接收犯官之家的財產一般。所以……所以詹秀山死不認罪,有可能就是為了不連累家人。”

關於這一點,朱厚照的確覺得新奇。這麽說來,其實這事兒的關鍵在於家族。

他與整個官員系統做鬥爭,這裏給出去一個力,就會收到一個力。就像嘉靖,他聰明,一輪輪淘汰下去,最後留下的自然就是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這些狠人。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朱厚照敲了敲手指頭,“給他兩個選擇吧?你去傳旨,叫毛語文不要打了,折磨人太狠,沒有必要。另外,朕擔保,除非他犯下謀反這樣誅九族的大罪,否則朝廷不會去查抄詹氏宗族,但他要速速交代。如果依然不交代,就派錦衣衛去江西,絕了他的念想。”

劉瑾覺得也可以,“這樣,他也該知道怎麽選了。”

……

……

“浙閩總督,應寧公以為會是何人?”

“浙閩總督?”楊一清忽然警覺,“李閣老、謝閣老。我是邊臣,浙閩總督也是邊臣,有些話不是我該說的。”

“但你是閣老。閣老就應該說。”

浙閩總督是個關鍵的位子。

不僅是推動開海的事,更為關鍵的是,他手中掌握著市舶司,更是執行皇帝所說的那個準入制的人。這裏頭是多少銀子?

這個數現在誰都說不準。

只是想想,其權力應該說不亞於楊一清三邊總制官了。

一個是手裏有兵,一個是手裏有錢。一南一北,一旦成形就是支撐著京師的兩條臂膀。

所以無論怎麽看,這都重要無比。

而對於內閣的李東陽和謝遷來說,楊一清和他們應該還算良好的互動,畢竟楊閣老現在是重壓在身,多少還是要求著京裏。

但還未確定的浙閩總督就是個未知數了。

再加上劉健走了以後,李東陽、謝遷的位置變得不穩。於是人的本能會驅使他們改出這種非穩態,如何改出?

自然是要把這種重要位置占下來。

反過來說,王鏊、韓文等人是皇帝帶到‘新朝’的人,他們應當會有想要入閣的心思吧?

即便他們真的沒有,可李、劉二人會想著他們可以有,如果有了怎麽辦?

這裏是紫禁城,是朝堂。都是六十多的人了,怎樣也不會犯政治幼稚病,覺得王鏊和韓文都是好人——沒有什麽好人不好人,大家都身不由己。真要說起來,其實當初王鏊和謝遷、李東陽關系都很好,可王鏊跟隨皇帝太緊,和當時的吳寬都爭執過,和他們其實也不如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