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興替

臨走之前,楊一清去拜會了各個‘碼頭’,皇帝把國策定在了復套,而他是‘總指揮’。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三到五年內,整個朝堂的重心都在他的身上,好處自然不言而喻。

改朝換代之後,他已經青雲直上,七八年前可能還是陜西巡撫,雖說也是高官,但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和現在還差得遠呢。

可他那兩個和尋常人沒什麽兩樣的肩頭也要擔起北方的重責,萬裏長城攔住了北虜,往後他這雙肩頭就要像萬裏長城一樣。

“……長城西起嘉峪關,東至山海關,這寧夏就像我的腦袋,扛住了,我這顆腦袋就能留,扛不住也就該拿下來以死謝罪了。外面的人說我是閣老,說陛下是為我破了例,但個中人知道,帝王的例是不好破的,李閣老、謝閣老,我這顆腦袋以後可就要懸於你們手中了。”

謝遷不敢受這個話,“楊閣老,大明不是大宋,宋高宗也遠遠不如當今聖上。陛下最忌諱邊關的將軍受朝廷的掣肘,你不必那麽悲觀,我敢說這一程定是有驚無險。”

李東陽也笑了笑,“這幾年來,陛下抑制了朝中的虛浮之氣,以往朝中總有些人以為文章千古事,一支筆就可以揮動天下蒼生,他們辦事仰著頭說話,說的都是好聽的。只有應寧公,你埋頭苦幹,幹得還是最難的事……”

“……陛下說過,朝廷辦事首在務實,辦得好壞、妥當不妥當還是其次,最為重要的還是要去辦。便如陛下說今年寧夏、大同和宣府不能大亂,這不是說我們便不能有動靜。換句話說,我們不動,韃靼人要動又該如何?這其中的取舍難得住旁人,難不住應寧公。至於朝中的事,你不必擔心。”

“正德朝是要做幾件了不起的大事的,我和於喬都是六十幾的人了,就是再能活也就是這是十來年的功夫,如果按還能任事算,頂天了也就五六年。請應寧公放心,我們不會在要進棺材的時候,幹些讓人掀我們棺材板兒的事。”

“況且,你雖在邊疆,但終究是內閣的閣臣。遙想當年時用公(徐溥)在的時候,內閣同心輔政,傳為一段佳話,至希賢公,也為陛下和群臣所敬重。現在內閣到了我們三人手裏,不論如何也不能砸了這名聲。”

李東陽這番話還是有幾分真摯。

楊一清從椅子上起來,頗為莊重的行禮,“朝堂有兩位,天下可安矣。我初來乍到,能夠補入內閣,既非我本願,也非我所求,若有不當之處,還請閣老指正。”

李東陽和謝遷也不是那種喜歡弄權的人,尤其還有一個強勢的皇帝,除非楊一清要搞什麽事情。

但似乎楊應寧此人,還算守規矩。還特地要來拜會,至少這面子是給了他們。

這其實不是特別容易做到的事,多少人一朝得勢便趾高氣昂,覺得該是他‘當家做主’的時候了。但楊一清一點兒沒有,僅憑這一點,即便將來他當首揆,李東陽和謝遷也不會驚訝。

想著這一茬,李東陽心裏面也更加不願得罪楊一清,“應寧公,開海之事,你如何看?”

“開海是陛下謀劃多年的大策,誰也攔不住。”

“我並非指這一點。開海涉及祖制,而且很明顯是和浙江有關系,那個梅可甲陛下派過去有好幾年了吧?所以誰都瞧得出陛下謀劃多年,我的意思是,於你而言,你覺得開海是利於你,還是害於你?”

楊一清皺緊了眉頭,確實,人人看得出皇帝是謀劃了很久。

說起來,也難怪這次其實六部九卿反對的力度都不大。雖然人人嘴巴上是舍生取義,但真的當皇帝以那樣一種堅決地姿態撲過來的時候,這幫人也還都知道要讓一讓。那個關口,皇帝那個氣勢,再加上擺明了是準備很久的事,誰要是敢攔,誰就是下一個劉大夏。

“閣老,到我這個處境,有利有害還有什麽區別?我不願想,也不願說。有些事。其實難得糊塗。”

“不!不能糊塗!”李東陽忽然很篤定的說,“這是朝廷的大事,是陛下的志向,關乎大明的命運,天下蒼生的福祉。現在陛下將其交到了你的手上,你怎麽能因為九死一生就不想了呢,越是這個時候,你越是要想!你若是稀裏糊塗的死了倒也沒什麽,可剩下的是什麽?”

楊一清心中一激靈,“請閣老賜教!”

“賜教談不上。但我以為,開海和復套是一對雙生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阻撓開海的人,也一定想阻撓復套,因為沒有復套就不必開海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應寧,關外的賊好防,關內的賊可不好防啊。”

楊一清瞳孔緩緩放大,“閣老的意思是,有人會想著幹脆讓復套不成,如此則開海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