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朕不只做易事,還做難事

洪武年間,朱元璋最早設立寧夏府,並置寧夏衛,隸屬陜西都司。

由府改衛,則在永樂年間,後來隨著明朝放棄河套地區,寧夏鎮在地圖上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橫線上忽然突起、刺入蒙古範圍的一塊領土。

這樣就導致寧夏鎮成了孤懸塞上的突破口。

這片塞上江南舍不得放,但是防務壓力又陡增,於是朝廷只得在其側後方設置固原鎮。

這就是防務壓力的變化導致邊鎮數量不斷增長的具體事例。

朱厚照與其他帝王不同,他是積極進取的策略,而且想盡辦法提升國力,有時候光想擴大領土,實力不夠反而是得不償失。

所以在不加重百姓負擔的情況下而使朝廷財力不斷增強,是一個始終不能放棄的方向。

皇帝向臣子們表達了這樣的想法,於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朝中如顧人儀者強烈贊同,王府用度豪奢,早就該裁撤人員、退回土地、節省用度。

不過安王造反,其實對皇帝是一種打擊,隱隱中含有‘你自家人都受不了你’的味道。

似張敷華、韓文這類年紀比較大、喜歡求穩的老臣,便開始有些擔憂了。

皇帝手段太過剛硬,弄不好也會使得藩王反彈。

“張愛卿說的反彈是什麽意思?”

他們兩個私下裏來乾清宮見皇帝。

“安王造反,邊鎮震動,臣以為陛下當此時應行懷柔之術,若借此而罪天下王,豈不讓人以為陛下手段嚴苛?”

張敷華年歲很大了,他講話時老是有一種嗓子眼裏的痰咳不出來的感覺。

朱厚照並不生氣於臣子們提出反對意見,他知道一言堂並不是什麽好事,只要不和他強詞奪理,便不會像趕走林瀚一樣趕走他。

“朝廷得了那些銀子,要麽用於振興邊軍,要麽用於賑濟災民,這於國乃是好事,張愛卿應當體諒朕才是。”

“非是老臣不體諒陛下。陛下可否想過,軍屯清理已是……已是……”

老人家說話本就慢,朱厚照著急,“張愛卿,朕的性子你是明白的,有話直說。你過去也不盡是講好聽話給朕的,執掌都察院、為天下禦史之首的你,怎麽還有難言之隱?”

“是。”張敷華撩著官袍衣角跪了下來,“那臣今日便將肺腑之言、瀝血上奏!”

朱厚照擡眼看了眼劉瑾,劉瑾微微彎腰,隨後對殿裏其他伺候的人說:“都下去吧。”

張敷華叩首起身,沉穩說道:“皇上天質英斷,睿識絕人,可為堯舜,可為禹湯,雄才偉略,天下臣工皆懾服之。登基短短四年,舉百廢而絕百弊,我大明粲然中興可望,其中功績皆在陛下一振作間而也,千秋萬世以後,傳之子孫,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皇上清屯聖旨,飛傳即到,雖有寧夏反王,但朝廷大軍一到,四方宵小遁首,若陛下以此之威,徐徐圖之,九邊清屯非不可為,如此則煥然與天下更始,邊軍亦可復往日之威。但清屯所害者,奪將校之利,因而有從安逆者。若陛下此時再奪藩王財貨,萬一地動山搖,則臣不敢稍想矣。”

張敷華說完以後,乾清宮裏有一陣安靜。

朱厚照只能聽得到耳邊老人粗重的喘息聲。

“劉瑾。”

“老奴在。”

“扶張愛卿起身,他年紀大了,跪一次不容易。”皇帝擺擺手,面色倒是平淡的。

聽到他是這樣的心情,不管是劉瑾,還是韓文、張敷華,心裏頭都安心不少。

“皇上!”張敷華情緒激動,又重重喊了一聲。

“朕明白你的意思。”朱厚照說道,“你是想說天下人不能叫朕給得罪了個幹凈,對不對?”

“老臣肺腑之言,惟望陛下取一言以用之!”

“起來吧。”朱厚照拖了個長音,“你今日講這番話,朕還是欣慰的。朕雖比不得唐太宗,但願意與朕講心裏話的臣子,朕,都能容。”

這算是徹底解除了兩人的憂慮。

皇帝行事與常人不同,張敷華原本以為今日就要到此為止了,沒想到皇帝春風和煦,如無事發生一般。

僅是這點,古往今來便少有帝王能夠做到。

“老臣,謝皇上寬恕。”

“沒什麽寬恕不寬恕,臣子的本職便是要向朕諫言獻策。至於你說的這件事本身,朕又何嘗不知?只是朕也很難。”

他當皇帝想做一些事情,這不是那麽容易的。

雖然已經沒有人可以命令他,但是他也受道德等因素的制約,並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的。

所以做事情,要講究一個契機。

錯過了這一次藩王造反,他可能就再也等不到下一次了。

因為天下總體上是被他治理的越來越好,藩王造反的基礎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