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三十萬畝

朱厚照沒有對保定府和順德府的犯事官員網開一面,刑部和大理寺審定了侵占土地的事實。

最終他們不僅要吐出自己所霸占的財物,還面臨五到八年不等的刑期,與此同時《大明報》上也多了幾個名字。

剛剛穿越那會兒,他覺得懲治這些貪官應該會非常具有爽感,但這幾年皇帝當下來,這種感覺已經一點兒都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痛心,是可惜,每一個能走上知府職位的人都有可能是下一個能力很強的官員。但最終他們成為了殘害百姓的惡官。

以至於吏部尚書梁儲和少府令顧佐在奏對時,都能感受到皇帝的情緒變化。

朱厚照自己也漸漸明白過來,以往覺得這樣很爽,那是因為他從一個小老百姓的視角去看,再加上那麽多電視劇的渲染。

可真的是皇帝的話,哪一個還會把殺貪官當做一種樂趣不成?

“……如果沒有這些事,你這個吏部尚書就不會操這麽些心去挑選補缺的官員,更不會為了一個四品官,還要和顧禮卿相爭。”

“陛下不必痛心,即便是貞觀之治那樣的罕見盛世,天下也總是會有三兩貪官,陛下懲治了他們,為百姓討回了公道,這正彰顯了明君的賢德,相信天下百姓也會感念陛下之恩。”

“也許吧。”朱厚照甩甩腦袋,不去想太多,“說說你們吧,具體怎麽回事?”

“微臣先說吧。”顧佐作揖,而後講:“陛下說與梁學士相爭,倒也不是。只不過少府裏一個官員,微臣原本是要派他去行商屯之事,恰好與梁學士的名單有些沖突。畢竟……是四品官,還是要稟報陛下臣等才敢定。”

朱厚照明白。

因為梁儲報的名單,他已經批準了。

任命什麽人做什麽官,這是皇權的具體體現之一。如果說顧佐發現上面一個人不能給他,那梁儲也不能說換就換了。

朱厚照覺得有意思,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辦了幾個,似乎又冒出了個人才。

“能讓你們兩位到朕的面前來爭其去留,想必此人很不簡單。叫什麽?”

“回陛下,此人姓呂,名恩。是弘治十五年進士,不過當年中第以後,他卻拒絕了朝廷授予其禮部官政之職。”

“既然拒絕當官,為什麽又回來當官?”

“應該是為了家中的老母親。”

又是那一套,“孝子?”

“孝子!”顧佐重重的點頭,“弘治十七年,他拗不過家中的母親,托人在通州找了個縣丞當,三年後,恰逢陛下在北直隸分官莊田地,他因此而得到顯露才華的機會,通州四萬余畝官莊,便是他一人一畝一畝分下來的,分到最後不差一分、不欺一民。按照規矩,似這樣的幹員,吏部考核之後必然有所升賞,不過直至正德四年,他還是縣丞。”

朱厚照本來覺得是老套路,聽到這裏來了點興趣,“為什麽?”

梁儲補充,“吏部當時升了他一級,不過他仍是拒絕。說要侍奉母親。不僅如此,八品的縣丞他仍然覺得大,還自請要當九品典吏。”

“這是什麽意思?他到底是要當官,還是不當官?”

顧佐解釋說,“此人性格孤傲怪癖,平時少言寡語,不喜與人接觸,也不習慣官場之上的人情往來,所以想把官越做越小,這樣,便不會有那麽多人找他了。”

朱厚照指了指梁儲的名單,“那麽你們還讓他當知府?熱臉貼了冷屁股不說,關鍵貼完了,人家屁股還是冷的。他不願意上任,那有什麽用?”

“這是顧人儀與他說的。前陣子,陛下派遣顧人儀乘船出使,這個呂恩丁憂結束,便去找了顧人儀說要一並出海。但是卻被拒絕了,除非他真正靜下心,做一任好官。”

“既然是個人才,顧人儀為何拒絕他?”

顧佐笑了笑,“便是因為他的性格,桀驁不馴,藐視權貴,朝廷授官、升官皆拒,這樣的官員連遵朝廷令都不懂,帶出去以後豈不是給陛下丟臉?”

朱厚照點頭,“顧人儀還是知道朕心思的。天下千萬人就有千萬個模樣,有人是官迷,也有人不想做官,既然不想就不必勉強,坐在衙門裏盡積攢怨氣了,那有什麽意思?大明朝也不是缺了誰就倒了的吧?不至於。”

顧佐大概也知道皇帝的脾性,所以他最初是想讓梁儲自己決定,這等小事、小人物不必詳稟。

不過梁儲知道正德皇帝的規矩,都已經定好的人,不能他自己偷偷就換了。

“陛下,”顧佐想為其求情,“自古有才者,脾氣稟性多與旁人不同,其人做事仔細幹練,且一心為民,廉名在外,雖略有狂悖,但瑕不掩瑜。所謂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臣想請陛下當一回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