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道心破碎

這個呂恩是個才三十的人,這麽說起來,他中進士時應該也是意氣風發。不過等尤址真的把人領過來的時候,朱厚照只瞥了一眼,除了感覺他很顯老以外,別的也沒什麽。

呂恩穿著藍色的官袍,頭戴襆頭,見到皇帝遠遠的看了他一眼,這才行大禮跪拜。

朱厚照沒有搭理他,就這樣把他晾在一旁。

在呂恩眼中,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被傳喚進宮,而且進了宮就領了個看皇帝蹴鞠這樣的差事。

閑暇之間,他還多看了兩眼,內心品評了一下皇帝的技術:身手敏捷、步履矯健。

漸漸的等得有些著急,他便一直去和尤公公使眼色,不過老太監是個油得厲害的笑面人,只沖他笑,卻不理他任何事。

就這樣不知多久過去,皇帝氣喘籲籲下場,“今日就到此,偶爾玩物,不能喪志,都回吧。”

“是!!”

呂恩一看皇帝結束了,立馬繞開陪在自己身邊的小太監,轉而小碎步一邁到尤公公身後,趁著他迎接皇帝的時候,自個兒也跪下,“臣呂恩,叩見聖上。”

朱厚照擦了一下汗,只撇了他一眼,“平身。跟著。”

“啊?”呂恩詫異擡頭。

“嘖。”尤址佯怒,“皇宮大內,不得放肆!”

“是!皇上恕罪。”

朱厚照只是自顧自的往前走,他要去沐浴更衣。

這下好了,呂恩又只得在外面幹等。

熱水提進去一桶又一桶,就是不見人出來。

後來他實在急了,“尤公公,下官從聽候宣旨到此刻都快兩個時辰了。陛下也見了下官,到底是要下官做什麽?”

尤址只動眼睛不動腦袋這樣斜斜得瞥了他一眼,“急啊?”

“下官不敢。”

“行了,少裝了。聽聞你只願當小官,不願當大官,怎麽想也該是個硬骨頭。怎麽倒顯得油頭滑腦?什麽意思?想裝模作樣騙過去?”

呂恩皮笑肉不笑的說:“尤公公說下官是什麽樣,那下官就是什麽樣。”

這話軟中帶著幾分頂的味道,讓尤址氣得牙癢癢。

“等著吧你!”

呂恩低著腦袋不再說話了,不過倒也看不出是悶氣,反而還偶爾擡頭沖著尤址皮笑。

朱厚照就靠著門,其實看到了,也聽到了,他心中若有所思,這呂恩大概已經不滿塵世現狀到了一種絕望的地步,所以用一種玩世不恭、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應對世上之人。

“來人,更衣。”

門吱呀一聲打開,外面候著的尤址立馬上前,“陛下,奴婢命人準備了鮮桃,陛下可要享用?”

“一並端來吧,走,咱們去乾清宮。”皇帝一邊走一邊吩咐,“把內閣的票擬都拿來給朕閱。”

“是,奴婢遵旨。”

這個時候呂恩又尷尬了,他不知道是要跟,還是不要跟,如果就這麽走了,他又不敢。

其實尤址都不明白皇帝究竟是什麽意思。

更加令人迷惑的是,皇帝沐浴以後出來似乎像忘了呂恩這麽個人似的,看也不看,提也不提。

呂恩雙手呈一個抱球的姿勢左看看、右看看,茫然之間最後還是小跑了兩步跟上。

乾清宮侍從室裏還有人,皇帝習慣性的會在傍晚到天完全黑之前批閱一個時辰到兩個時辰的奏疏,所以他們都不能走。

這會兒可沒有什麽勞動法來保護他們。

其他內侍也完全懂皇帝的習慣,幾年以來,一套流程都已經固定下來了,點燈、研磨、倒茶,靜待皇帝。

“參見皇上。”這是侍從室的三人。

朱厚照頭也不回,只揮揮手,他們便熟練的退下。

等到他坐在禦案之後,尤址說的鮮桃也削好了,朱厚照拿起一個吃下,又喝幾口白開水,隨後便將手放在一本奏疏之上。

這個時候,他終於擡頭。

呂恩本來在偷瞄,撞上皇帝視線他嚇了一大跳,立馬整理好儀態,“臣呂恩,叩見皇上。”

“在邊上站好。尤址。”

“奴婢在。”

“若是他內急,就帶他去。”

“是……”

這之後,這宮殿裏便安靜了下來。皇帝在燈火之下,全神貫注投入奏疏批閱之中。

呂恩已經完全糊塗了,他根本不知道天子打的什麽主意,就讓他這麽站著,還有比這更無聊的嗎?

東張西望一會兒,他最終也將目光投在皇帝身上。

今日來以前,他還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見到皇帝,當然以往聽說是很多了,什麽聖明賢德、雄才偉略……

而就眼前來說,天子確實有一番勤政,他身前禦案上的奏疏有三摞,每摞都有二十多本的樣子,皇帝就能有這樣的耐心,一本一本的看,看完之後再起朱筆寫,而過程之中幾乎並不會表現的很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