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世無英雄,令人孤獨。

事情交代完,朱厚照也就懶得再和他們耗時間了,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們都各自出宮辦差去吧,張璁,從戶部撥銀手續繁瑣,還顯得小家子氣,出宮時讓尤址領你先從內帑支10萬兩銀子,花完了再和朕講。”

兩人雙雙領旨,“是。”

要說張璁這個人,他娘的肯定是不算王鏊那種十足的君子。

知道尤址這次是去對付那些捧毛紀臭腳的官員的,他絞盡腦汁的給出了個餿主意,說:“公公,剛剛陛下有句話說得倒有意思,不知公公想過沒有?”

張璁是新進寵臣,尤址這個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也不是王振那類手握大權的人物,所以還是很客氣的回了句,“請張閣老賜教。”

“賜教談不上。”張璁微微一笑,“陛下說文人相輕,這些人不知好歹,把皇上的寬仁當做縱容,肆意行事,說不得還會有些狂悖之語,但這等事卻不需公公親自出手,只需找個懂得他們的小臣,那便萬事皆定了。”

尤址咂摸了一下這句話,眼神放出亮光,“文人相輕?”

張璁肯定的點頭,“文人相輕!”

“妙極、妙極,他們列出來的罪狀,必然比我這個不通文墨的人來得更為精準。”

“公公謙虛了,常年侍奉皇上,哪怕原先不通文墨,現今也該精通文史了。”

“哈哈哈。”

這兩人倒是談得開心。

後來張璁還願意為他引薦這樣的人。

對於張璁來說,毛維之是曾經不顧一切反對過士紳除優的人,這種人固執得像茅廁裏的石頭,如果就這麽看著他聲名漸隆,那自己又成了什麽?

逢迎聖意的奸臣?

僅是這一條理由,就足夠張璁對付他了。

不過他自己動手總顯得上不了台面,尤址一介宦官可能做得也粗糙,所以說這事情還是得文人自己來。

萬一有意外收獲,弄出個什麽辱及聖上的大案,哪怕毛紀與之沒有關系,那不死也得脫層皮!

這麽想著,張璁離開皇宮,心裏則是得意滿滿。

而在皇宮之內,朱厚照身邊沒人,左右閑晃覺得無聊,忽然想起來什麽。

“來個人!”

殿外低頭跑進來一個小太監,“皇上。”

“去把少府令顧人儀給朕找來,喔,再給朕備好車馬。快去。”

“是!”

顧人儀來的時候肩頭帶著雪花,行禮說話僵硬的像個木頭。

朱厚照瞧了覺得奇怪,“怎麽了?你這是被凍僵的,還是給朕擺臉色?”

“微臣豈敢。”

就這麽幹巴巴的一句。

朱厚照一想也明白,“朕知道,收拾了毛紀得罪了你們這些清名之臣,壓著各類反對的聲音下了天下清田令,說不準又會弄得天下動蕩。所以,你是覺得朕做錯了?”

顧人儀跪了下來,“皇上聖明之君,自然不會有錯。只是微臣天生膽小,一直以來做事情也是循規蹈矩,不敢有違半點朝廷法度。所以臣是被嚇到了。”

“唉。”朱厚照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走近他,“朕知道,你這番表現是想告訴朕,朕如果想用權力、大刀壓服臣子,那麽現在做到了,你現在服了,但只是口頭上。”

顧人儀被說中心思,小頭一扭,他說出痛心的話,“微臣是替皇上考慮,在此之前,眾正盈朝,從內閣到小小的四品主事,都深感皇上為仁德之君,都願為皇上效死命。可皇上因為幾句口舌之爭,趕走了楊一清,革了毛紀的功名,從此之後誰還不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放肆!”

砰!

顧人儀一腦袋磕在地板上。

“皇上乃聖明之主,微臣早已立誓,必用此生輔佐皇上立下不世功勛,再造大明盛世輝煌,這條命也從來不曾在乎過。所以哪怕皇上不愛聽,微臣也要說幾句真話,士紳除優的背後考慮微臣明白,不過一定要以楊一清和毛紀作為代價嗎?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朱厚照順了順氣,他是明白了,古來聖君面對這種連命都不要、同時你又有些愛惜的那種臣子時是什麽感覺。

顧人儀說話大膽,但其心不壞。

“顧人儀啊,動士紳的利益不是小事,楊一清為什麽反對?因為他知道這樣的事不是改朝換代時,幾乎都很難做。你說別的方法?哈,難道朕與你們在這裏煮茶品茗,說說笑笑事情就能辦好?”

顧人儀自己也精通歷史,他當然不敢說。

“你還說,官員都會留退路。他們是有退路。天下百姓,當皇帝的總歸就那麽一姓,老朱家還是老宋家沒什麽分別。反正進了皇宮,叩頭就拜,給誰磕頭不是磕啊?”朱厚照再湊近一些說,“但皇帝是沒有退路的,要麽做成,給後世兒孫再多百年的國運,要麽失敗,眼看大明朝就像漢唐宋元那樣逐漸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