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土司者,羈縻也!

自元宵以後,皇帝也召見過臣子,正德以勤政見於諸臣,幾乎很少連續兩三天不見大臣的。不過像這樣十幾二十人,幾乎擠滿了乾清宮景象並不太多,大部分還是涉及到誰就找誰。

今天則不同。

其實楊廷和說的對,天子的本意還是要從根本上重塑大明的邊疆之策。

如果說以往是糊在一起差不多把日子過下去,那麽這次議政就是要把這一攤事講清楚,把皇帝的態度,朝廷的態度講清楚。

這其實是有莫大的好處的。

國家有一個明確的對外基調,只要堅持個三五年,臣子就有概念了,堅持個十年,百姓就知道自己身處怎樣的國家,要是堅持個二十年,那一個尚武的、強大的民族概念就會刻在很多人血液中。

想想就知道了,一個人二十年也該承認,自他懂事時起,他所見到的、感受到的大明都是強大的,那麽這一整代人都很難接受再軟弱回去。

反過來說若是搞不清楚,那不僅是朝廷不清楚,具體負責事務的官員也不清楚,碰到涉外的事件他們沒有一個基本的處置原則,一切都等北京的天子決斷,有時候一些人還隱瞞一些事情不報,其他人不知道天子的態度,即便發現了也不清楚該不該告狀,什麽都亂七八糟的,這實在是治理能力的低下,更顯現不出所謂的盛世光景。

於嚴嵩而言,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有位置,讀書多年,能有這樣的晉身之機也算是人生得意,而且做得這件事情也是青史留名的,所以他一直分外用心。

天子端坐,諸臣肅立,所有目光聚在他的身上。

清瘦的面容、黝黑的皮膚,這些在此刻化為了他多年經歷的資本。

某個時刻,聲音響起。

“土司者,羈縻也。羈,馬絡頭也;縻,牛纼也(音zhen,四聲,意為牽牲口的繩子),旨四夷如牛馬之受羈縻,此為羈縻之本意,自秦漢之時流傳至今。秦之西南夷、漢之滇王等,皆從此出。我朝土司之制亦可遠追秦漢,土司職官有宣慰、宣撫、安撫、招討等,所用之人皆為土司之長。不過秦漢之時,對於當地酋領只是略微管束,主要是加以籠絡,使之不生異心。至唐宋時漸次加強,直至前元及我大明才有較為嚴格的管理與統治。

我大明朝土司之設,最初從湖廣開始,吳元年,思州田氏鬼父,太祖以前元原官授之,而後各地元時所置的宣慰、安撫、掌管司之屬先後迎降,百年以來,大明已於四川、雲南、貴州、廣西、廣東、湖廣和陜西七個省份遍置土司,共有大小土司一千余個,東北原奴兒幹都司,西北原關西七衛,也有幾分類似土司之制。”

他這麽一說,基本的概念就是有了。

朱厚照則適時插話,“瞧瞧,大明就是叫這些土司給圍起來了。”

嚴嵩向他拱手,然後繼續,“土司之設有其歷史緣由,秦漢之時人煙稀少,土地亦不如今之廣搏,偏遠之地率眾來歸,自然給以名號。當時是附則受而不逆,叛則棄而不追。然自唐宋一來,西南之地逐漸繁榮,唐時有揚一益二之說,揚即揚州,益即成都,偏遠之民亦廣泛與漢民交融,甚至一旦中原若亂,當地必自立也。比如唐時吐蕃、南詔,宋時大理、西夏。

所以這一點臣敢確定,只有在強幹的同時繼續加強對當地的控制,才可避免邊疆割據,損我大明之國威。”

“陛下!”禮部尚書王華站了出來,他不無擔憂的說:“嚴惟中之言或可在理,不過也正如他所說,土司之制已有千年,各地酋領世領其地,世長其民,若是朝廷驟然改制,勢必引起大小土司激烈反抗,到時釀成災禍,則悔之晚矣。”

朱厚照不為所動,“王尚書,咱們今日不就是來解決你說的‘激烈反抗’的問題的嗎?朕下了一道令,不想著怎麽督其落實,反而尤其激烈反抗,這樣的地方,也能成為大明的領土,這樣的臣子,也能稱為朕的忠臣嗎?”

“不錯!臣在貴州數年,親眼見到貴州宣慰司安氏、播州宣慰司楊氏、思南宣慰司田氏,以及四川明正宣慰司甲氏、建昌羅羅宣慰司安氏等土司,他們的轄地或百裏、或數百裏,擁兵或數萬、或數十萬,因此往往驕橫恣縱、稱霸一方。

豈不聞正統之時麓川平緬宣慰司思氏,據邊境數百裏之地,擴地自廣,殺掠人民,朝廷用時八年方才平定。麗江土知府木氏,領地方圓數百裏,宮室之麗,擬於王者!

更有諸多土司苛虐土民,無所不用。遊獵酒酣,以射人為戲。而有見下妻美,則殺下屬以奪其妻。如此荒淫腐化、作惡多端,我大明難道要派此等禽獸為官?”

嚴嵩話多少還算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