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一個方向、兩個策略、N個規矩

朱厚照能感受到有幾人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了內閣首揆王鏊之上,不過王鏊雙臂垂立,殊無異樣,似乎並無表達什麽觀點的意思。

用這樣的人當首揆似乎也有好處。

話雖如此,朝廷要改易從未變更過的土司之制,實際上也很難一下子便獲眾人認可,朱厚照的話也沒有形成簇擁如潮的趨勢。

大概他們心中還是存疑。

楊廷和從來冷靜,清醒,其余的先不說,他開口道:“土司之制,古來有之,土司之害,確為事實。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陛下欲除領兵數萬土司之禍,臣以為應當為之。不過土司遍及七省,東南西北兼各有之,而大小土司,不下上千,數十族間,民俗語言盡皆不通。說要改,往何處改?想要變,又向何處變?”

“恩,”朱厚照立即肯定了他,“楊閣老從來都是要麽不開口,一開口便使人腦袋清醒不少。這個問題提得好,提到了朕的心裏。朕剛剛和何尚書說,今天這次議政,不是為了打大仗的,只要目的達到,不打仗才是最好的。所以說這個辦法很重要,方向也很重要。

土司的問題復雜,但再復雜的問題,無非也就那麽幾種辦法。首先,朝廷的方向不能變,只一個:改土官為流官,是為改土歸流。這是朕的願望,哪怕史官不寫朕的好,朕也不會怪罪,剛剛嚴嵩說了,土酋不是什麽好人呐,那裏名義上是大明江山的一部分,是朕的疆土,生活著的是朕的子民。

在中原之地,朕自己取仕、培養的官員若是草菅人命,朕還要怪罪呢。怎麽這些個土司戕害百姓,就要放任不管了呢?沒這個道理。就是你們誰說出什麽道理,朕也不認,堅決不認,打死都不認!”

最後的一句朱厚照重重的講了出來。

“若是以道治國,這叫為民做主,替天行道,若是以術治國,這就叫籠絡民心,民心安則天下安。是以改土歸流堅決不可變,朕此生做不完,還要留下遺旨,要後世之君代代的做下去。”

天子的話像是給成國公、靖虜侯這樣的武官以底氣,只要朝廷繼續用兵,他們這些人就有源源不斷的功勞。

成國公幹脆亮明態度,他說道:“勛貴之家與大明共生死,老臣願為陛下前驅,蕩平不忠之臣!”

“是不是蕩平,這便涉及接下來朕要說的話。改土歸流目標已定,所用的手段無非兩種,要麽征討,要麽招撫。”

楊廷和很快意識到不對,“大明各地土司均以大明之臣自稱,既已稱臣,又何來招撫之說?”

這便是普遍的自我安慰。

道理也很簡單:明明都向你稱臣了啊!

朱厚照不以為然,“洪武年間,朝廷規定,凡老土司故去,襲替者要入京受命,他們入京了嗎?沒有吧,朕怎麽聽說有的土司,夫死,妻即自行替代,這是什麽意思?替代了以後為免災禍,向朝廷上疏請求冊封,這又是什麽意思?先斬後奏?還是越俎代庖?

再有朝廷規定了土司納貢之數額,弘治以來還定了納貢之人數,可入貢過期、貢物不及數,屢有發生。可以說朝廷對這些地方的掌控,遠不如中原之地。甚至這些人自身還有些脾氣,還要興兵伐明,這在正統時有,難道正德就不會有?正德之後就不會有?”

“陛下的意思是……”

朱厚照已經想過了,“朕的意思倒也簡單,要麽不要定規矩,要麽定了就必須執行。”

楊廷和皺眉,如果較真起來,那必定是要打仗的,而且仗不會小,關鍵手段過於激烈,容易引起這些人聯合反抗。

他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嚴嵩開了口,“陛下,臣有話上奏。”

“說。”

“是。陛下所言兩策,一為征討,一為招撫。臣以為或可改個說法。”嚴嵩小嘴一翹,“改為以武功定天下,以文教化遠人。所謂武功,無需多言。所謂文教,或是招撫,不一定僅以稱臣為界,而是多加教化。譬如說,土司入京襲奉,朝廷可對承襲者做出條件約束,習漢話、通儒學,明忠孝之禮,曉君臣大義,這樣的人方可承襲。”

“朕記得以往也是有這樣的規定的,鼓勵土司進國子監讀書。”

“以往是為了籠絡,現今則是為了同化。理由也很簡單,土司為大明官員,文書往來,陛見君主,若是字不識,言不通,那怎麽能行?而若是不從者,則改為流官治之,若是仍不從,則討之。依此類推。”

朱厚照眼睛眯出了幾分笑意。

這是嚴嵩之前就和他密奏過的辦法。

征討這已經沒得說了,到這一步就是軍事問題。關鍵在於招撫,招撫之策下配以多個詳細的辦法。

譬如對土司做出某個規定,若是不聽,改派流官,流官來治理,還是抗拒,就打。若是都聽了,那基本就是和平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