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莫要當殺雞儆猴的雞

張璁晚上就在欽差行轅暫歇。

天黑以後,幾道人影鉆入他的房中。

所來者也是他的熟人,錦衣衛副使麻斌。

皇帝將這樣的人派給他,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怎麽樣?”

“濟南城裏的線人都有報,城裏人多。”

麻斌經過幾年風霜,胡須也蓄了起來,他面平而靜,略微兇狠,這都是這幾年的生涯所帶來的。

“是什麽人?想幹什麽?”張璁平靜問道。

麻斌搖頭,“人只是多,並沒有具體的動向。不過應當是各府州縣的眼線。”

張璁並不慌張,“看總是要讓人看的,不看清楚他們想必也心中難安。”

暗地裏的情勢已經已經很緊張了,

表面上的山東官場似乎還是春風和煦。

皇帝選擇山東還是有理由的,劉健在山東這麽些年,一個當過首揆的人當巡撫,不過就是三司衙門和各地知府這些官,數來數去這麽些人,一個個什麽心志全在他的心中,巡撫衙門出去的令絕對不可能為人所推翻。

雖然六個知府都對於朝廷的清田令有些慌。

但旨意是明確的。

劉健先將他們和三司使的主官叫到衙門裏面來。

“欽差已經到了,你們都是管著幾個縣、甚至是十幾縣的朝廷命官,本官也多方打聽過,清田令是天子之意,而且絕沒有弄虛作假的意味在其中。史書之上,殺雞儆猴是用爛掉的招數,因而這種時候莫要讓自己成為被殺掉的雞。

一百多州縣有些知縣,依本官看應當是不來了。平常便算了,這種時候不能馬虎大意,回去後要一一詢問,究竟是什麽原因,除非生病,若是有意拖延的,本官的意思還是要換個人。不要讓這些人為了自己,到時候把你們諸位當中的某一人也拉下水,這就不值當了。”

其實知府們還是緊張的。

說實在話,在地方為官,如果就真的清廉得如一碗白開水,這種人還是少的。大部分還是會和當地的大家族搞好關系,相互之間有所往來,關鍵的時候能互相利用。

當官的不會去認識屁民的,你對他又沒用。

但大族就不一樣,有的家族中,會有成員在外地甚至京裏為官,有的還有錢。朝廷每年的賦稅任務並不輕松,關鍵時候大的宗族還能幫襯幫襯,先過眼前關,回頭再想辦法補償嘛。

現在要清丈所有的田畝,這裏面的問題就復雜了。

萬一被查出某個人有問題,然後辦案之中再把自己給交代出來,這可怎麽辦?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上面的朱厚照知道,張璁知道,甚至劉健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嘛。

但沒有辦法,朝廷要做的事始終是要依托於這個官僚體系的運轉來落地,所以就算他們不樂意,也只能以旨意強壓。

劉健今日的話就是要起到這樣的效果。

過了兩日,張璁真的把一百多個知州知縣全都一起見了,還把自己帶來的人進行分配。

巡撫衙門屋前的空地上,擠滿了從各地趕來的官員。

所說的話,無非也還是那些,即天子的旨意、清田的重要性和意義,以及一些‘警告性’的話語。

隨後,張璁借花獻佛,在這裏擺起了宴,四方桌子從院子裏排到了院子外。

每張桌子中央都是一個州或是縣名,主官是知縣,剩余的位置就是三個專門培訓的測量人員。

測量是要有統一的標準的,比如張居正就規定,就以二百四十步為一畝,哪兒都按照這個口徑,否則亂七八糟的不便於計算。

張璁端著白色的酒杯,穿梭於這一片四方桌之間,他說道:“許多年以前,本官與諸位一樣,也是一個知縣。本官知道,管理一縣幾十萬的人口絕非易事,宣風化、平獄訟、均賦役,樣樣都是看著簡單,做起來極難。幸得朝有明君,自陛下柄國,京官不如地方官已是人所共見,尤其是不如知縣,因而在座的各位,至少有一半將來是要位列高官的。”

“不敢不敢,閣老客氣。”

“不是客氣,本官也覺得皇上此法極好。知縣雖只有七品,但最熟悉民情,這樣的人到了朝廷,朝廷才知民間。皇上不提拔你們,又該提拔誰?話又說回來,此法施行也有十年了。朝中高官,有知縣經歷的不在少數。因而天下清田令得以成行。本官想,你們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治下,有些田是被隱了,有些田呢,投獻在別家的名下,還有些呢,和魚鱗圖冊對不上,幹脆就算了。這些田在少數嗎?朝廷每年的賦稅又該流失多少呢?”

張璁官位太高。

在場的知縣心中再覺得為難也不敢吭聲。

“來,滿飲此杯。喝了酒,領了旨,各位就回衙辦事,辦好了差事,皇上少不得升各位的官。立功報賞,你們就算不信本官,也該信希賢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