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劉公公的落與起

“江寧趙明非?”荊少奎頭一回聽聞這個名字,“這是什麽人?”

下屬徐雲回說:“是江寧縣出生的舉人,此人少年即有才名,據說其筆下文章還曾入過前應天巡撫何鑒何大人的眼,並贊其‘錦繡之才’,可惜正德九年入京不第,之後回鄉苦讀,閑暇之時常與人清談闊論,時人以‘江寧才子’特指於他。”

這等才名要說在尋常之所,那自然光芒耀眼。

可聽在靳貴的耳朵裏,簡直就是新梗出老繭,才子?才子他都不知道聽了多少個了。

荊少奎也是如此,尤其靳貴還在此處,此人鄉試第一,會試第二,殿試第三,出則授翰林編修,而後入詹事府,侍讀於當年的皇太子,再然後十年侍從,天下聞名,這一個江寧的所謂才子……實在是沒甚說頭。

“文人清談,也是時而有之。但妄議聖躬,不免狂妄。”荊少奎是看著靳貴的臉色在說,“況且……眼下正是清田之令的關鍵時刻,若不加以懲戒,江寧的事便做不成,南京就更加做不成了。”

“此人所犯何罪?”

“糾結同窗,橫行鬧市。可以給其一個尋釁滋事、藐視朝廷之罪。”

這種罪可大可小,只不過正如徐雲所稟報,這些人少則幾十,多則幾百,這幾天來直接走上街頭,或是於鬧市處,或是於府衙前,弄出了一副集體請義,要朝廷暫緩丈田之策的聲勢。

他們對上是要挾官員,任何一個地方官,面對如此數量的士紳反對,都多多少少會打退堂鼓,其實打退堂鼓的都算是好的,更多的人是心中默認,否則抓幾個人而已,何必要到巡撫?只不過是利益牽扯不清而已。

對下呢,又忽悠百姓,以朝廷清查隱田,多加賦稅為由頭,弄得從官到民全都反對丈田,測量員到了哪裏都沒人接待,他們總不能自己跑到地裏頭去吧?

找個人問田主是誰都做不到。

其實不僅僅是丈田,朝廷還要對士紳的田地進行征稅,這幾乎就是讓所有士紳都不太能接受得了。

派往江寧的四名測量員急得原地跳腳,他們一遍遍的對知縣強調:“清田丈地乃是朝廷聖旨!而且總是有期限的,等過上一個月、兩個月,上面問江寧的進度,難道堂尊要以沒有進展來回復朝廷嗎?!”

這知縣只以笑臉相對,“聖旨當然是要遵,但前日不是同意四位前往丈田了嗎?今日是怎麽了?”

一人說:“自然是那些人都不配合!”

邊上則客氣點:“此事還得請堂尊出面,我們幾人的面子肯定是不如堂尊好使的。”

“哪裏哪裏,你們可是朝廷派下來的。”江寧知縣說完開始賣慘,“不瞞四位,現在外面是什麽動靜,你們都是知道的。本官這知縣是為朝廷所任,受皇上簡派,做得這官,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為的就是全縣的百姓,萬不可倒行逆施,否則一旦激起民變,不僅是百姓受苦,就連本官也會立時腦袋搬家,怕是都看不到你們說的一個月後、兩個月後咯。”

四人面面相覷,“那堂尊有何妙計?”

江寧知縣微微一笑,卻不言語,“要麽四位先回去,等民情稍緩,如何?”

幾句話把人打發走以後,他的師爺眯著眼睛出來,“堂尊,這裏頭有一個還像是聰明人?要不要……?”

“恩?!”這身鼻音有些重,嚇師爺一跳。

“這件事你我不要摻和,這些人是上面派下來的,什麽底細根本不清楚。叫他們去做吧,誰家膽子大的,誰家自己去做。”

所謂的‘做’,就是要拉攏測量員,不用很多,一到兩人就行了。

朝廷讓清田,他們照清,不過在清一些特定的田的時候,是不是可以有辦法做些手腳?

大明這麽大,誰會關注這裏的千百畝地?

喂飽了上面那張嘴,民情才能緩,下面的事也就自然好做了。

套路都是這個套路。

唯一讓這位知縣有些忌憚的是,新的魚鱗圖冊都是要他署名的,這就有些麻煩了。

但話說回來,責任與權力是對等的,他要承擔責任,也可以理解為這是他手中的權力,不管哪家,但凡有點小心思的,自然也要把他孝敬到位。否則他就不署名。

不久,外面又有人稟報,“堂尊!那一百多生員今日又來了!”

“來就來,給老爺我泡壺茶。人家又不是沖我們吼,是沖那些人吼,我們有什麽可急的?”

什麽一個月、兩個月這種話老油子官僚是不相信的。

一來有法不責眾這一條,他本身就不信朝廷能將這樣的政策在江南推行下去,二來,到時候以民間反響激烈作為理由,也可以解釋。朝廷本來就是要他們以善待老百姓的方式做官,難道鼓勵他們大肆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