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請父皇明察!

到正德二十年,有些老人離開了朝堂,還有些人甚至離開了人世。

王鏊只是其中一個。

張璁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除了頂著一個最會給皇帝辦事的頭銜以外,還有個好運氣。

就是楊廷和始終沒有起復。

正德十一年,楊廷和激烈頂撞天子,惹得龍顏大怒,事後在王鏊等人的斡旋之下,天子總算在氣消了以後將他從大牢裏放了出來。

但並未同意讓他再入廟堂。

朱厚照的考慮有兩個。

其一,楊廷和和其他人不一樣,這是他的潛邸舊人,是他從弘治十一年就招攬的心腹,按道理說,年頭久了,總該是有些感情的,不至於一朝翻臉。

可也正是因為年頭久,當他頂撞的時候,朱厚照才更加憤怒。

如果是不知道哪裏跳出來的禦史聒噪幾句,朱厚照倒不會與其一般見識。可他呢?多年的君臣相處,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當這個皇帝是昏聵還是不昏聵?

其二,正德十一年時,朝廷清理的江南大案,引起了清流激烈反彈,使得皇帝重新調整自己的用人思路。張璁、王瓊、張子麟等一票人馬粉墨登場。

楊廷和是王鏊一樣的老派人物,他過時了。

之後的幾年間,再把他搬出來放在張璁的前面,實在沒有意義,治國的思路也顯得不倫不類。

而這當然也是更為根本的原因。

王、楊兩人一走,張璁終於憑借推動天下清田令坐上了首輔的位置,至此也迎來他意氣風發的這幾年。

當然了,踩著屍山血海上去,肯定是罵聲一片。

而且他登此位時年僅四十四歲,是先前眾多寵臣都不曾有過的際遇,也容易遭忌。

但他並未辜負皇帝的重信,否則又憑什麽立足朝堂。

正德十三年天子改革大明南洋公司,張璁鼎力支持,之後征討葉爾羌,張璁作為首輔居中調度,全力備足糧草。

可以說,正德皇帝勤政不假,但這幾年並沒有特別困難,因為很多事都是張璁替他做了。

除了會辦事以外,張璁也如機器一般勤勉。

似移民入川、移民入台、推廣新疆種棉,振興棉紡織業,推動科學項目的歷年評選,確保三司會考順利舉辦,且其制度一年較一年完善,幫助皇帝設立田長制,嚴格防範宗室、宦官侵占田畝,限制土地兼並,甚至是這幾年對宗室的遷移……

這諸多事項之中無一不見他的身影。

而做事的過程,實際上就是權力擴張的過程。這一點在現代管理學上也有明證,比如一個企業要用一個核心員工,你讓他幹的項目越多,自然而然的給的權力就越大。

張璁也得用人。

防範土地兼並,他要派自己的心腹,

組織三司會考,他得讓人盯著,

推動棉紡織品出口,他也得找個得力之人……

如此才能和皇帝稟報出個一二三來。

朱厚照又是很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你不可能前腳用張璁,後腳找個給他添亂的辦事之人吧?因而用人的權限必定要下放,有時候就得用他推薦的人。

這是政治和權力運行的內在邏輯,

與張璁這個人是什麽性格沒有關系。

載壦所看到的就是這一點,至於說有些龍鱗摸不得……清流漸退,朝堂上湧現了一大批道德底線不高的官員,出事大概也非偶然。

張璁的府邸內,四川巡撫姚玉林來的急遞也送到了。

那張輕飄飄的紙條,如柳條一樣彎彎曲曲的幾行字,卻有如千鈞之重。

而跪在他面前的人,則瑟瑟發抖,愴然淚下,一如喪家之犬般可笑可憐,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當今通政使司的通政使路忠銘是也。

這些人原是無名小輩,因有三兩得用之處,得張璁賞識推薦,至今也有五個年頭了。

張璁已過天命,精力仍算旺盛,罵起人來也算中氣十足,“自己有膽子做,那就要有膽子扛!老夫平日裏不是沒告誡過你們,可你們都當了耳旁風,現在再來講這些,老夫難道還有職責為你們養老送終不成?!”

路忠銘滿臉慘色,“閣老您千萬別這麽說,您要這麽講,屬下們就只能以死謝罪了!您也知道的,我們……我們這些人都得倚仗您呐!”

邊上,吏部尚書王瓊倒麽那麽慌,這一瞧就是牽涉不深,不過也是有些憂慮的。

張璁得勢之後,似他這樣‘底線不堅定’的人,早就和張璁混跡在一起了,如果張閣老倒了,那麽他即使無罪,磕政治生命則要到頭了。

所以當然還是在想辦法,他將那張指頭翻開來瞧了瞧,說道:“照四川巡撫姚玉林所講,這份奏疏已經叫他給攔了下來,再稍微穩個幾日,撤了這個叫夏言的,也就好了。事情,也並沒有到那種不可挽回的地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