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禾央從衣櫃裏找出幹凈的衣服遞給何城,讓他去浴室裏沖洗一下,他蒼白無力,腳步虛浮,怕他在裏面跌倒,門沒關上,留著手掌寬的縫隙。

“何城,你還好嗎?”

“嗯。”水聲停下,少年嗓音沙啞。

“你家裏有備藥嗎?”

“有的,在......”

何城突然頓住。

“在哪放著啊?”

“我自己拿就好了,很快洗完。”

“哦。”

禾央沒多想,她倚著墻,用毛巾搓頭發,看了眼何城的臥室,窒息如潮水向她湧來。

臥室的面積很大,沒有奇怪的東西,都是很正常的臥房用品,可她就是感覺壓抑,從天花板到屋內的墻壁,像一件密不透風的容器,不知不覺壓榨掉空氣、養分。

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在裏面住下去的。

禾央移開目光,看著浴室虛掩的門。

然後她就驚了。

浴室門竟然是磨砂的!

何城的輪廓若隱若現。

瘦削挺拔的肩背,窄瘦的腰腹,修長的四肢......

除了細節,竟然......竟然全部都能看到!

禾央的臉噌得一下紅透了,她轉過身,背對浴室。想到何城一動不動地對著她的輪廓盯了許久,或許他並沒有看,畢竟他都發燒了,肯定糊塗著,但是她只要想想畫面整個人就像被燒了把火。

何城出來了,水汽如波浪撲在她背後。

禾央彎著身子擦頭發,裝不知道。

何城的身體一向虛弱,滾燙的熱氣燒得他腦袋發懵。

他習慣身體經常的痛楚,這沒什麽的。

只是今天似乎有什麽不同,他沖澡的時候腦海裏總是浮現禾央,與以往穿著衣服的禾央不同,她是一個虛影,卻有著如同實質的身體曲線,不再是他的幻想,無限接近於真實。他的喉嚨裏發出滿足的笑聲,眼底的陰郁炙熱毫不掩飾地湧出......

然後他聽到了什麽?

是禾央的聲音。

這怎麽可能!

何城有一瞬間的茫然,他的大腦因為發燒短暫地罷了工,完全將這段時間的經歷給忘掉了。

聽到她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覺。

又是這該死的美妙的幻覺。

他下意識回答禾央的問題,在事情即將朝向不可控制的地步發展時,他那偷偷跑走的理智回歸,比起禾央真實地出現在他臥房的興奮,害怕被發現不見天光的隱秘占據上風。

保險櫃裏放著他從各處保存的屬於禾央的物件。

一個小小的保險櫃,又怎麽能夠裝滿他的愛意呢?

偌大的臥房,枕頭底下、床頭櫃裏、亦或者衣櫥的角落,任何不起眼的或者顯眼的地方,都存在著“禾央”的痕跡。她的照片、她的畫像布滿各個地方。甚至在灰燼掩蓋的角落,都可能被他寫出禾央兩個字。

從他心房裏溢出的愛慕,如海潮般洶湧澎湃,又如無邊吞噬一切的黑夜......

他怎麽能、怎麽敢讓禾央察覺呢?

何城的臉色蒼白,眼圈臉側透著股不正常的潮紅,頭發吸飽了水珠,黑亮服帖,他弓腰站在禾央身後,混濁的視線落在禾央瑩白的頸側,難耐地吞了口水,他不舍移開目光,就這麽靜靜站著。

禾央敏銳地察覺到背後灼熱的視線,仿佛要將她整個包容著,一寸寸用火炙烤,很危險很瘋狂。

她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驚了下,想起何城還發著燒,剛才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現在又入定了似的站在她身後,無聲無息的,真是很瘆人。

禾央轉身就看見蹙眉的何城,模樣難受。

她道:“去喝藥。”

何城點點頭,邁著虛浮的步子走到床邊,小心拉開一點縫隙,找出醫藥箱。

他一幅隨時可能暈倒的樣子。

禾央覺得不能這麽放任不管,他胡鬧她也得跟著胡鬧嗎?他看起來就很嚴重,平時似乎身體也不好。

她說了句倒水就出去了。

禾央第一次來何城家裏,不知道燒水的地方,她也不準備燒水,她敲響了姜雪慧的房門。

姜雪慧沒睡,穿著睡裙,面色不虞。

禾央說:“何城發燒了,看起來情況不太好。”

時間是晚上十點。

從何城領著個陌生女孩回家後,姜雪慧就很不安,她想在外面候著觀察情況,可是何城讓她離開,她不敢不聽。她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何城對那個女孩的態度,越想心底越不服氣。

姜雪慧的家庭條件不好,她父母早亡,只有個還算親近的大姨。大姨在何家當保姆,偶爾會叫姜雪慧幫忙,價錢很可觀,她漸漸動了心思。

她只有專科文憑,A市是個大城市,工作難找。正好那年何家招人,要溫柔耐心會照顧小孩的,跟她專業對口,又有大姨搭橋引線,她就成了何家的小保姆。

主要工作是照顧何家的小少爺。

姜雪慧知道這個小少爺,人很孤僻,在角落裏一待能待一天。何家在A市的別墅很大,人卻少的可憐,平常大部分時間只有何城在,她樂得清閑,除了幫著大姨做飯外,一天都見不到何城幾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