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

風雨之中,人人心頭俱是異樣的沉重,南宮常恕緩緩放下了點蒼燕的屍身。

南宮夫人取出一方絲巾,替南宮平紮起了臂上的傷口,輕輕道:“孩子,你揮一揮手,看有沒有傷著筋骨?”

南宮平揮了揮手,只覺心中熱血,俱已堵在一處,哽咽道:“沒……有……”

魯逸仙看到這母子相依之情,想到自己一生孤獨,不禁黯然垂下頭去,無言地拾起了腳邊的一把酒壺,輕輕搖了兩搖,聽到壺中仿佛還剩有幾滴余酒,掀開壺蓋,仰首一吸而盡,舉手一揮,將酒壺拋出廳外,“空空”一串聲響,酒壺滾下了石階。

司馬中天雙拳緊握,只聽黑暗中又自響起一陣馬蹄之聲,聽來似乎還不止一兩匹馬。

南宮常恕擡頭道:“司馬兄,可是你留在莊外接應的弟兄進來了?”

司馬中天一步掠至階頭。

只見四匹健馬,冒著風雨緩緩馳來,定睛一望,馬鞍上卻竟無一人,只有最後一匹馬上,斜斜地插著一杆紅旗,狂風一卷,連這杆紅旗也都被風吹到地上,晃眼便被汙泥染成赭色。

司馬中天心頭一震,倒退三步,身子搖了兩搖,一手扶住門框,喃喃道:“完了……完了……”

南宮常恕失色道:“難道莊外的弟兄也遭了毒手麽?……”

司馬中天緩緩道:“有馬無人,自是兇多吉少!”突地雙臂一振,仰天厲喝道:“群魔島的鼠輩,匹夫!有種就出來與我司馬中天一較高下,暗中傷人,算得是什麽好漢!”喝聲之中,他一把抄起了方才落在石階下的鐵戟,狂揮著沖下石階,戟風呼呼,將風雨都激得蕩在一邊,那四匹健馬一聲驚嘶,放蹄跑了開去!

南宮常恕失聲道:“司馬兄……”話聲未了,只見暗林中突有三團黑影飛出,司馬中天手腕一震,竟將這長達丈余的鐵戟,震起三朵戟花,“奪、奪、奪”三響,將三團黑影一齊挑在鐵戟尖鋒之上。

南宮常恕大驚之下,亦自飛身掠下石階,一把拉住司馬中天肩頭,沉聲道:“司馬兄,鎮定些!”

司馬中天連聲厲叱,卻身不由主地被他拉上石階,眾人目光望處,心頭不禁又是一寒。那鐵戟頂端三根尖鋒之上,挑著的竟是三顆血淋淋的人頭!

南宮常恕只怕司馬中天情急神亂,手掌一揮,連拍他身上幾處穴道。

司馬中天只覺心頭氣血一暢,望著戟上的人頭,呆呆地愕了半晌,顫聲道:“果然是你們……”“當”的一聲,鐵戟失手落在地上!

魯逸仙以拳擊掌,恨聲道:“群魔島中,難道當真都是只會暗中傷人的鼠輩……”

此時滿廳中人,情緒俱都十分激動,魯逸仙目光一掃,大聲道:“我就不信他們都有三頭六臂,就憑你我這一身武功,難道……”

南宮常恕沉聲道:“二弟。”他語聲中似乎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就只這輕輕一喚,魯逸仙便立刻住口不語,南宮常恕道:“姑不論敵勢強弱,但敵暗我明,我等便已顯然居於劣勢,若再不能鎮定一些,以靜制動,今日之局,豈非不戰便可分出勝負。”

南宮平垂下頭去,目光凝注著血泊中的明珠。

魯逸仙默然半晌,緩緩道:“如此等待,要等到何時為止呢?”

司馬中天霍然回過頭來,厲聲道:“我寧可沖入黑暗,與他們一拼生死,也不願這樣等在這裏,這當真比死還要難受。”

南宮平目光一轉,筆直望向他爹爹,他口中雖未說話,但是他目中所閃動的那種興奮的光彩,實已無異明顯地說出了他心中的意向,寧可立刻決戰生死,也不願接受這難堪的忍耐。

南宮常恕苦嘆一聲,緩緩道:“生死之事小,失約之事大,我南宮一家,自始至終,從未有一人做過一件失約於人的事,今日我南宮世家雖已面臨崩潰的邊緣,卻更不能失約於人,無論如何,也要等到那諸神殿的使者到來,將這一批財物如約送去,否則我南宮常恕,死難瞑目。”

他說得異常緩慢,卻也異常沉重,一字一句間,都含著一種令人不可違背的力量。他話一說完,便再無一人開口,呆望著窗外的漫天風雨,各個心中俱是滿腹的心事。

南宮夫人輕輕道:“平兒,可要換件幹凈的衣服?”她的注意力,似乎永遠都不離她愛子身上。

南宮平感激地搖了搖頭,魯逸仙哈哈笑道:“別人看了他這身衣裳,有誰相信他是南宮莊主的獨子?我看與我走在一起,反倒像些。”

南宮夫人輕輕一嘆,道:“今日我和你大哥若有不測,你倒真該好生看顧這孩子才是,他……”

魯逸仙雙目一張,精光四射,仰天笑道:“你兩人若有不測,我難道還會一人留在世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