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煉丹

皇城深如海,百姓莫進來。做為帝國皇權的象征,此地絕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所能涉足,那些平民布衣,也只能望著高高的朱紅院墻,憑空想象這人間勝地。

對平民的想法,李珣是感覺不到的。在幼時,他也是幾個藩王子息中,較受寵的一個,幾乎每日都出入禁宮,所用名目多是太子伴讀之類的,這地方,也不知來過多少次了。

而今日再次踏進來,他卻不是以王府世子、皇家血脈的身分進入,而是以一個道童的身分,托“師尊”的面子,才得以深入其中。

十年風水輪流轉──這奇妙的感覺,始終繚繞在他心頭。

勤政殿、養心殿、秀心園、未明湖……

一個個熟悉至極的景象,在他眼前流過,十年不見,這裏卻未有變啊……或許唯一有變化的,就是路邊太監宮娥的眼神吧!

尊崇、敬畏,甚至是恐懼的眼神,包裹在他周圍。

當然,他也明白,這目光的流向,大部分還是在他身前兩步處,那一位閑適而行的女國師身上。

這位女冠今日又換了另一身打扮,頭上通心白犀簪,自兩端垂下一對天蠶絲帶,隨風飄動,身上披著一件玉色道袍,將其修長有致的身材,襯托得更為出色。

道袍之外,則是一層輕紗般的透明罩衣,便如同天上淡淡的雲氣,隨風拂動,直有飛升而去的感覺。

這其中,少有國師的雍容高華,卻自有一番不為外物所動的孤高灑脫。看著她行雲流水般前行,李珣跟在後面,竟生出一絲高山仰止的念頭來。

而他這種心思,也絕不過分!

三大散人之一的陰散人,便是放在通玄界,也是與三十三宗門宗主平起平坐,甚至更高一品的絕代高人。

李珣發覺,他和三大散人似乎特別有緣──他受血散人的脅迫,與玉散人面目相似,又被陰散人收了做隨待的道童,恐怕這也是通玄界千年以來的頭一人了!

而同時,李珣心中還存著一個疑問──京城中,可不僅僅只有一個陰散人啊!在這小小的京城之中,以她行事的高調,那位仍隱在暗處的血散人,難道就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那會是什麽後果?

王見王?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轉了一下,又消隱下去。此時,兩人已繞過未明湖,來到此行的目的地──信雅亭。

“國師,你可來了!”距亭子還有數十步遠,亭子裏便站起了一個胖子,他身材頗高,站在那裏,便如一堵墻似的,只是說話聲音,卻中氣不足,顯然身體並不如外表所見的那麽壯實。

看他一身明黃色龍紋服飾,李珣知道,這便是隆慶帝了。

“他更胖了,也更顯老態了。”

李珣暗自嘆息了一聲。

九年前他離開的時候,隆慶帝已經是個胖子了,但因正值壯年,身體還算結實,滿面油光,聲音宏亮;而如今,他臉上光澤黯淡,嗓音嘶啞,皺紋更是毫無顧忌地爬了滿臉,四十余歲的年紀,如此情態,絕非善事。

便在隆慶帝說話時,兩人已來到近前,陰散人何等高傲,面對這俗物,只略一點頭,便算行禮了,隆慶帝也不見怪,反倒是執禮甚恭。

察言觀色乃是李珣所長,見陰散人如此,他自然明白自己該如何應對。

當隆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不言不語,只是拱了拱手,臉上漠無表情。

越是這樣,隆慶越不敢輕視他,便轉向陰散人問道:“國師,這位是……”

陰散人微微一笑,回應道:“這是我的師侄。姓李,陛下喚他李道人便是!”

這話其實頗為不敬,但隆慶並不生氣,反而向李珣笑道:“這位道兄與朕卻是同宗,朕已師事國師,與道兄便是同輩,卻不知道兄貴庚?”

李珣微帶憐憫地掃了他一眼,這還算是大周天子,九五之尊嗎?對一個來歷不明的道人,竟自降身分,以兄事之,這般形象,又怎能籌謀疆土,統禦萬民?

心中雖是這般想法,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淡淡地應了一聲:“七十。”

這話說得好生精采,隆慶帝聞言便是一驚,臉上略有疑色,但旋即被喜色所取代:“道兄駐顏有術,外表卻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李珣抽動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其實,他也確實忍不住想笑,雖然修道之士駐顏長生,不過等閑事耳,可隆慶身為一國之君,難道就沒有半點分辨是非的能力?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竟能如此戲耍他……

大周朝完了!

隆慶自然不知道李珣心中是如何想法,他對李珣表現得極為親熱,還上前挽住了李珣的手臂,請他入座。

李珣極快地向陰散人那邊一瞥,見她笑吟吟地沒什麽表示,便安心了,只不過,在入座之前,還是向那邊行禮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