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使還是屠戶 第四節(第2/3頁)

“一線大夫不跟家屬說話這只是個大家心裏有數兒的規則,沒寫到行為規範裏去。” 韋天舒不屑地冷笑,“有這個規矩是因為現在越來越麻煩的信任危機。可是我們沒法堂而皇之的跟學生說,咱其實不廣為人民服務,有時候還真得站人民群眾對立面兒。所以你們沒經驗不許亂說話,亂說話讓人抓小辮兒。”

葛偉確實沒真正研究過住院醫生實習醫生的行為守則,這時候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卻見他吊二浪當的接著說道,

“這裏潛規則不止這一個,比如說就是家屬抓著不放的這個實習生作心內注射。當時病人已經死亡,我明白著就是想讓學生練個手兒,而且為了讓她在有心理壓力情況下練手兒,沒先宣布死亡。咱沒法兒跟病人說特意知道是死人了,萬一失敗不會有損失了,所以我們來練個手。這話沒法這麽說,可是大家帶教學的都明白,不反復在實際情況下操作,不抓住這種難得機會操作,咱臨床大夫的基本功和心理素質不是在豬皮上能練出來的,更不是每天心懷為人民服務的高尚情操,把醫學生誓言臨起床前背上倆遍就能憑空提高的。”

眼瞧著韋天舒囂張的態度,葛偉氣得手微微哆嗦,差點兒習慣性地喊出一句,

“禁閉半天思過” 或者“去做100個俯臥撐!”

葛偉是立過兩次軍功的軍人,卻因為始終沒能過了文化關,也因為輕度傷殘,無限悲痛遺憾地轉業。雖然從軍隊到地方已經4年,但是他還是習慣以及懷念綠色軍營整齊化一的簡單生活。被安排在醫院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上,是應了當時,國家關於醫院的領導位置要加強思想政治素質的方針政策,更是不舍得他轉業,卻無法改變新規定的領導,戰友,想方設法替他找的前途有保障的工作。這是他們的盛情,可是在這裏的這幾年,委實對於他是一種巨大的煎熬。

他不喜歡這個工作,更不適應這個工作。他從頭到尾,就沒覺得自己跟這幫穿白大衣的人是一撥人過。

葛偉出身農村,是真切地知道廣大沒權沒勢的人民群眾得個病是多麽痛苦,再趕上個不負責的大夫,又是多麽雪上加霜;葛偉尤其記得小時候看病時候,護士的呵斥大夫的冷淡,原本窮門小戶,得個病不得不看得全家節衣縮食,再遭受這種待遇,還因為地位的不對等,只能受著,那是打心眼兒裏的憤怒難過。

被委派到這個職位上,起初,葛偉還真是認真存了要好好整頓整頓這醫德醫風的雄心壯志的。隨著工作日久,漸次接觸的事兒多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不是件那麽簡單的問題,但,畢竟他沒幹過半天臨床,完全沒法站在他們那個角度去考慮問題,同時反感他們整天強調臨床工作的不容易。而且,他不喜歡這幫穿白大褂的,尤其看不慣他們那種屬於知識分子的自由主義。除了說不出來的對‘學歷’ 倆字既仰慕又憤恨的復雜感覺之外,他是真討厭他們那種想說啥就說啥,對領導,對組織,對制度,缺乏應有的服從和尊重的態度。尤其受不了當工作中起了些沖突時候,他們臉上流露出來的----你是外行---的不屑一顧。於是,每每出了醫患糾紛,葛偉一方面由於職責所在,必須要站在醫院的立場上盡力解決,而在心裏面,總是一股沒來由的怨氣就放到了這幫總是惹麻煩的臨床大夫身上。

尤其是這種表面是護短,實質是回避關鍵問題的態度。

尤其是這個無組織無紀律的典型,韋天舒。

這次的急救,原則上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急救,葛偉明白,材料交上去,學校,甚至系統,都是會表揚獎勵的,只是好端端的出了這麽個岔子,家屬鬧媒體煩,他左支右絀煩惱之余,是憋足了一股勁要狠狠地抓個典型,以後都杜絕此類情況的發生的。本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後果都如此惡劣了,還有不嚴肅追責的道理? 沒想到先是大主任李宗德含糊地說了幾句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之後向主要負責急診搶救的韋天舒了解情況,他上來就是一句不覺得那學生有什麽錯兒。

葛偉是真的火兒了。拿出醫院辦公室主任的職責,勒令昨天參與搶救的各科副主任以上醫生,但凡不上手術沒出門診的,全體過來開會討論,結果這些人或者壓根不坑聲,或者就是不痛不癢的說兩句,再或者是對目前的醫患關系大發牢騷,對媒體意見多多,更有人拿出臨床課室一貫對事務科室的隔閡來推堂,至於到了該學生目前所輪轉的普通外科,韋天舒一如既往地不合作之外,連從來配合工作的程學文,居然也是找足了理由護短。

葛偉還真不明白了,就是個犯了錯誤惹了巨大麻煩的學生,抓出來嚴肅地批評一番----哪怕稍微矯枉過正一下,那不是為了加強印象,給她自己以及所有其他人敲個警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