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皇帝的本意當然不是要給皇後添什麽光彩,他主要是為了送兒子才來的,因此坐不了多久,將趙言樞送到邵循身邊便擡腳走了。

諸位皇女跟皇後賀壽之後,歌舞坊獻上歌舞,邵循這才有了心情,往底下的命婦處打量了一下,見公孫氏果然也在稍遠處坐著,由於雖然是大族的宗婦,但是丈夫的品級還不算高,所以她坐的位置有些靠後,遠不如鄭氏顯眼。

公孫氏也正在擡首看向這邊,猝不及防就與邵循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的表情僵了一下,接著扯出了一個有些不算自然的笑容。

邵循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就聽身邊的人道:“那是你的娘家人?”

是鄧妃,她完成了太後的任務就留了下來,在邵循身旁加了一個座位。

她對誰都很和善,皇帝又極其尊敬這個嫂子,邵循自然也不會怠慢她,於是轉頭會回答:“是我外祖家的舅母。”

鄧氏恍然道:“是了,你母親出自江陰鄭氏,你舅舅我聽說過,挺有本事的一個人,今年就要高升了吧?”

邵循確實聽皇帝提過一嘴,說是舅舅鄭永明任期已滿,政績很好,馬上就要調任回京了,但是鄧氏深居簡出,居然也知道這個,實在是令人驚訝。

雖然邵循沒有將這樣的驚訝表現出來,但是鄧妃自己主動說了:“我雖不常出門,但是父親舊部們的家眷仍時常來探望我,還有我弟弟……還怕我太悶了,拿這些事說給我聽,他們還當我跟以前一樣,對這些感興趣呢。”

她轉頭解釋道:“我弟弟是城陽侯……”

邵循道:“這個我是知道的,將門虎子又是青年才俊,陛下經常提起,對侯爺期許頗深。”

鄧氏一族也是開國的功臣,鄧妃之父就是皇帝口中戰死在立國之前的鄧繁,被皇帝稱呼他為“叔叔”,由此可見親近之意,後來追封了城陽侯,又命鄧氏的親弟弟襲了爵位。

鄧妃笑了笑:“這是陛下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才誇兩句的,鄧黎還是個黃口小兒便襲了爵位,從沒上過一天戰場,說是將門之後太擡舉他了,只要沒被養成個紈絝子弟,他就算對得起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鄧氏說著,一瞥見了公孫氏自從被邵循看過一眼後就顯得有點坐立不安的姿態,不由笑道:“幸好你進了宮,不然這樣的人家,是……盛不下一尊金佛的。”

邵循對這個還不太驚訝,畢竟當時她與表哥險些定親的事有不少人知道,等她進了宮生下了趙言樞,怕是更是在私底下傳的人盡皆知了。

沒有正式定親就不算什麽醜聞,更何況邵瓊跟鄭雲喬定親遠在她進宮之前,這事怪不到邵循頭上,但是好些人都有愛揣測別人私事的習慣,因此還是有不少人私底下猜測邵循是被妹妹搶了未婚夫,或者是英國公府有意送女兒入宮,因此才把小女兒換到了鄭家。

不過這都沒有證據,撲風捉影而已,眾人私下裏揣測就算了,涉及如今寵冠後宮的貴妃,沒有敢拿到台面上說的。

因此邵循只是看了鄧妃一眼,沒有多言語。

“我說這個沒別的意思,”她的語氣中有點感概:“只是覺得人的命數是好是歹,果然都有定數,該是什麽樣的,就會朝著什麽方向走……”

如果說人的命運果真分三六九等,那邵循“夢裏”的那個自己和鄧氏怕都是下下等,特別是鄧妃,她年幼喪母,稍大一點又喪父,和異母的、尚在繈褓中的弟弟相依為命,好不容易嫁的不錯,到了青年又在一天之內喪夫喪子,還失去了只有一步之遙的皇後之位,孤零零病病歪歪的強撐到了現在的年紀。

邵循都不知道這樣的慘事該如何安慰,只能勉強勸道:“您不妨多出去走走,散散心,身體自然會好起來的,陛下和太後娘娘都不是古板拘泥的人,只有高興的道理,絕不會阻攔。”

鄧妃搖了搖頭:“這人呐……其實就是活了一口氣,有這口氣的時候,傷得再怎麽重都有救,若是這口氣散了……便是神仙也難留了。”

邵循一怔,想到了“夢中”的那個自己——她可不就是“一口氣散了”的一個人麽。

生活上說艱難也沒有那麽嚴重,主母三差五的的找事不假,但要說真的過不下去了不見得——她挺得寵愛,物質上也從沒受過一點苛待,甚至對於齊氏,她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反擊的能力,後宅中勾心鬥角的伎倆就是那些個,對付一個已經瘋瘋癲癲且不能生育的女人其實也沒有那麽困難。

但是為什麽把日子過成那個樣子,其實就像是鄧妃說的,歸根結底就是她用以安身的那口“氣”散了,她失去了立身之基,所以做什麽都打不起精神嗎,渾渾噩噩的有一天過一天,雖然沒有用過自盡之類的手段,但是誰又能說她是想活下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