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孤獨

“怎麽樣？”

詢問自家的中國廚師時，安娜的聲音中帶了一些期待。

“這……”

苦笑了一聲，蘇力微微搖了搖頭道：“抱歉，夫人，今天晚上亨特拉爾先生依然只是用了碗湯，其他的東西皆是動都沒動。”

老爺子下葬，已經整整三天了。

三天的時間裏面，約翰幾乎很少吃東西，尤其是到了晚上，除了喝幾碗蘇力精心熬煮的湯水之外，約翰幾乎是粒米未進，這讓整個家裏的氣氛都越發陰沉了起來。

咬了咬嘴唇，安娜溫聲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不過……或許他會隨時想要吃東西，所以睡得別太沉了。”

對於自家的中國廚師，安娜也是相當客氣。

從這次的事情她算是看出來了，約翰真正喜歡的還是中國的食物，平時哪怕用西餐也不過是陪著他和老爺子而已。而且現在的情況下，蘇力的重要性更是進一步增加，安娜不能不客氣一些。

等蘇力下去之後，安娜輕輕敲響了書房的大門。

“進來吧。”

短暫的沉默之後，書房裏傳出了一個疲憊而沙啞的聲音。

心中不由得疼了疼，安娜連忙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屋裏只點亮了一盞小燈，約翰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正在埋頭寫著什麽，見到安娜進來才擡起頭微笑道：“天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有休息？”

“我……”

張了張口，安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終走到約翰身邊柔聲道：“約翰，我知道你很傷心，不過也不能不顧身體……你今天晚上又沒有吃東西吧。”

“呼……”

長出了一口氣，約翰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幾天的表現讓人擔心，但是說實話，他也確實沒什麽胃口，喝完那碗湯就已經夠了。

猶豫了一下，約翰輕輕拍著安娜的小手道：“放心吧，我只是突然間想要寫些東西，馬上就完了。寫完之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真的？”

強忍著要問寫些什麽的沖動，安娜雙眼一亮道。

“當然是真的。”

深吸了一口氣，約翰淡淡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在這兒等我半個小時，最多半個小時以後我就寫完了，到時候就吃東西，如何？”

“不，我讓他們去給你準備一些好吃的。”

好像生怕約翰泛反悔似得，安娜立刻便一溜小跑的出去了。

微微搖了搖頭，約翰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自己眼前的白紙上面。並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只是約翰在記錄自己和老亨特拉爾相處的這二十多年，給未來的自己留下一份最清晰的記憶而已。

對於這位外公，約翰的感情很復雜。

穿越而來自然是帶著金手指，為他提供了超級福利，但是同樣的，穿越者也有著常人所無法理解的煩惱。比如說對待這一世家人的態度，無論母親伊麗莎白還是外公老亨特拉爾，約翰其實一直都有些無所適從。

從血緣關系上講，他們確實是親密的家人。

但是從一個成年人的感情上講，約翰很難把比他年齡還小一些的伊麗莎白當成母親，所以從出生到伊麗莎白逝去，這種怪異的感覺始終伴隨著他左右，就好像……就好像伊麗莎白不是他的母親，只不過是一個關系非常親密的朋友一樣。所以當伊麗莎白去世的時候，約翰也會很傷心，難過，但是只是失去了一個最親密的朋友，而絕對不會像一個喪母的人那樣，仿佛天空都塌陷了一般。

但是這次老亨特拉爾的去世，約翰感覺完全不同。

或許是因為年齡的緣故，約翰真的把老亨特拉爾看做了自己的外公，而從最開始兩人的對立到後來的親密，這種關系的轉化也完美契合了這種感覺。所以當老亨特拉爾逝去的時候，他才真正感覺到了親情的離開！

復雜的感情，這幾天一直折騰著他。

這不僅僅是一種傷痛，同時還是一種惶恐，一種和他重生以來所有認知不同的惶恐。所以他這幾天才會不思飲食，一直在自己的小世界裏面糾結、仿徨，直到他想到了用文字來記憶下自己的心情！

動筆之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一行行有關老亨特拉爾的文字被記錄下來，約翰的心情竟然慢慢的開始平復了，今天當他寫到尾聲，寫到自己察覺到老亨特拉爾的病情，並且開始為他的離去做準備的時候，心情竟然奇跡般的徹底平靜了。晚餐的時候其實他已經沒事兒了，只不過因為急著完成這最後的一段，所以才只喝了一碗湯而已……

短短十幾分鐘之後，一段人生的記憶記錄完了。

收拾好自己寫完的東西，珍而重之的放在了一個信封裏鎖起來，約翰這才默默坐了下來。在他這一個輩子的人生之中，因為穿越者的身份，他很難真正認同這個時代的人們——就像一個中國人移民到了美國，或許會適應那個社會，但是卻很難融入一樣。或許認真算起來的話，也只有伊麗莎白、老亨特拉爾和安娜等聊聊幾人，而且這種認同也限於親情等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