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我看不見

紀曉嵐一共一千多場戲,褚青大概有八十多場,占了那麽一小丟丟。又很少NG,進度刷刷地快,快到還沒等他感覺怎麽著呢,就接近結束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態很不好,不是說拍戲不認真,他也認真了,可就是有點,嗯,不興奮。

事實上,對拍電視劇來說,從還珠開始,他就很少嘗到過那種興奮感,也許吳剛的最後那場戲,還算一次。當然,可能是因為這幾個配角,類型古板,人物單薄,都沒什麽內心沖突。

電影就不一樣了,悲摧的小偷、文藝的混混、蒙昧的農民,他就沒演過正常點的角色,而這些不正常,卻讓他更加期盼。

他一直在等著自己的下一部電影,在這個結果出來之前,頗有點養精蓄銳的意思。所以,接的這兩部劇,就有種順道撈錢的不厚道感。

褚青沒有經紀人,沒人會給他去主動的聯系工作,都是被找,被推薦。而他合作過的三位導演,現在都沒工夫搭理他。

老賈還在汾陽眯著,婁燁的資金終於到位,拎著攝影機剛跑到上海去給《蘇州河》收尾,姜文正苦逼的做後期,據說一天要幹掉三包煙。

倒是周迅意外地打了個電話,閑聊了幾句。說是《大明宮詞》的戲份已經殺青,現正在一部叫《那時花開》的電影裏軋戲,導演是個很猥瑣的胖子。她掛掉電話前,像是順帶提了一嘴,非常非常隨意的那種,說剛交了個男朋友,叫樸樹。

劉燁他們排的話劇仍然很玩命,褚青又去看了幾次,是自己主動去的,因為實在很無聊。每次都和袁泉在沙發上安靜地坐著,慢慢地居然也看懂了。

“青子,你幹嗎呢?”

袁立穿著那身鵝黃緞底月白襟領的衣裳,她從化妝間一出來,就看著這小子在那折騰。

“一會不要演瞎子麽,找找感覺,你先看看咋樣?”

褚青笑道,說著把上半身擰成一個很古怪的角度,然後走了幾步,後腳不超過前腳,脖子卻往前伸出來,像把耳朵當成嘴去跟人交流似的。

袁立看得一樂,笑道:“哎喲,還真挺像!”

“那是,我可特意買的盤,跟本山大叔學的。”褚青嘚瑟道。

袁立用一種特微妙的眼神瞄著他,道:“哎你愛好跟別人真的不一樣……”

“各人員準備了,準備了!”

這時,導演劉家成拿著大喇叭開始喊,兩人立即止住話頭,連忙就位。

“Action!”

褚青坐在一青緞小轎裏,覺著挺新鮮,就是座位太爛,連個軟墊都沒有,硬邦邦的硌屁股。他手裏拿著一條白布,估摸著時間,把布蒙在眼睛上,在後面系了個很醜的結。

布很厚實,睜著根本看不到啥東西,眼皮又難受,只好閉上。人閉著眼睛,感受到的不是黑漆漆一片,而是紅的綠的各種色彩繽紛散亂。轎子晃晃悠悠地走著,他身子也跟著晃晃悠悠地擺動。

這種擺動,讓他感覺特不踏實,那些雜糅的色彩在眼前飛舞,不斷沖擊著他的神經,越來越亂,越來越亂,同時也覺得身體越來越傾斜,找不到正方向。然後,晃著晃著,腦袋裏忽然就一蒙,似乎所有的思維被清空。

他馬上就意識到,壞了!

這場戲是說,杜小月迎接豐紳殷德出征歸來,卻看到他眼睛盲了。

四個人擡著小轎從城門外走過來,最前面還有倆士兵開路。過了門洞,慢慢把轎子放下,轎簾一掀,褚青探出身。

他一身戎裝,頭盔被左手抱在身側,右手往前摸索著,非常小心地鉆出轎子。

劉家成微微皺眉,他在組裏一直沒啥存在感,因為資歷太淺,以前是武術指導,做導演的經驗還不如張國立。等到了第二部,這種尷尬就更明顯,張國立直接擔了個總導演的活,劉家成就更像個打工的。但不是說他沒本事,混了這麽多年,至少眼光還是有的,剛才褚青一鉆出來,這個動作他就覺著很別扭。

身子顫顫的,手部也很有細節,確實非常像個盲人,可就是讓人不太舒服。刻意,不自然,甚至跟他之前的表現比起來,就像個菜鳥,無比的生硬青澀。

劉家成沒喊停,還想再看看。

就見褚青站在轎子前,似乎迷茫了片刻,然後往左轉身,擡腿,一下磕到轎杆上,整個人一歪,那倆士兵連忙扶住。

“停!”

這一磕,把那種刻意瞬間放大,劉家成忍不住喊:“褚青,你這演得不對,再來一遍!”

褚青忙道:“對不起導演!”

他也感覺不太順暢,好像把眼睛蒙起來後,一下子就沒安全感了。心裏總有一股子浮躁和焦慮,亂糟糟的,根本沉靜不下來。

“Action!”

褚青慢慢地往左轉身,這次沒去磕轎杆,而是在士兵的攙扶下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