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節 世事艱難,天道酬勤

和工人們的座談很輕松。

雖然最初的時候大家還有些不太適應和拘謹,但是隨著沙正陽很巧妙的把話題撒開,尤其是詢問到大家在這邊工作生活的難處,以及有無回家工作的意願時,這種情緒就漸漸放松下來,到後來甚至還有些熱烈起來了。

這讓鄭國忠一行的香城來人都有些驚奇。

沙正陽表現出來的這種遊刃有余說明沙正陽是在這方面下過功夫的,總能最恰到好處的抓住這幫在外地辛勤打工的農民工們的心思,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和思考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這麽說來大家其實還是情願在家門口打工,只是家門口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掙不到錢?”沙正陽笑吟吟的問道。

“那是啊,沙主任,誰願意這樣遠天遠地的來這邊打工啊?最初來,人身地不熟,那裏都要吃虧受欺負,語言也不通,氣候和飲食習慣也還不適應,都惱火得很。”

還是那個粗黑漢子說話耿直,直接挑開說:“這把婆娘娃兒丟在家裏,誰也放心不下啊,萬一哪個野男人把你婆娘睡了,你也不曉得。可把婆娘叫來,娃兒丟在家裏,讓媽老漢看著,又不放心,而且屋裏頭只有老年人,這農忙了,哪個來幫忙做活兒?請人請機械那又是一筆錢,都要算賬啊。”

“這年頭種田根本就掙不到錢,純粹就是為了那點兒口糧,但你不種又幹啥?不種田,那糧食就得靠買,哪來的錢?養豬養雞都相當於零存整取,甚至還要貼,那些說靠副業發家致富都是鬼話,除非是你搞養豬場養雞場,但沒有資金和技術,哪個敢搞?稍不注意虧的你吐血,一輩子帳都還不清!”

“種田,光是種子化肥和人工就夠你喝一壺了,還有雙提款農業稅水利費,這一筆筆算下來,哪個吃得消?說來說去,還是出來打工更劃算,沒有風險,辛苦點兒累點兒,但幹得多你掙得多,想得過!”

沙正陽默默點頭。

大量農民工外出務工,尤其是遠離家鄉去沿海打工帶來的負面影響是多方面深層次的,尤其是社會效應更是可以寫幾篇書。

同樣大量本鄉本土養大的勞動力在最正值壯年的時候卻去為別的地方做貢獻,可這些人中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成為這些城市中的一份子,到了年老體衰一身病痛的時候,還不得不回到生他們養他們的故鄉,這一切後續責任還要老家的地方黨委政府來承擔,這公平麽?

顯然不公平,可這個世界本身就沒有絕對公平。

人家發展走在前面了,集聚了更多的生產要素,能夠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和更好的報酬待遇,你就得乖乖的奔著這裏來,有本事你內陸地區這些地方政府也一樣拿出本事來,一樣提供更多的崗位更好的薪酬待遇啊。

人都要生存,你做不到,你就不要怪人家都要孔雀東南飛,你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興旺發達,自己只有自掛東南枝了。

說來說去,還是地方黨委政府的責任,如果你能提供足夠多的就業機會,不管你是開廠子,搞建築,挖礦山,還是開館子,你總得要有這麽多能讓人幹活兒掙錢的崗位才行啊。

而所有人都清楚,對於內陸地區來說,真正要想大規模的消化這些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路徑只有工業,尤其是那種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才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問題是就算是我們宛州本地能夠有類似企業建起來,恐怕也不可能開這麽高的工資,那大家還願意回去幹麽?”鄭國忠忍不住問道。

“要是我,我肯定願意。”粗黑漢子瞥了一眼鄭國忠,鄭國忠並沒有說自己是縣長,只是說是縣裏來搞調查的,所以大家也不在意。

“這邊能掙三百一個月,但花銷也大,一個月最多能攢兩百元,一年下來能攢兩千多,如果加上年終老板發幾個,也就是三千塊錢,但是這每年過年回去一趟,光是來回車費加各種開銷就要花兩三百,而且走一年回去了,婆娘娃兒親戚老俵這些人福都要走到,那起碼又是幾百塊錢不在了。”

“還不止這些,最怕是在這邊有個生瘡害病的,那就麻煩了,而且家裏如果有人生瘡害病,照顧不到,跑一趟回來,那又是又扣錢有花路費,屋裏的事情,幫不上忙,各種惱火,想都想不到,說也說不清楚,……”

似乎是被這些事情說得煩心,接話的長發男子也是搖頭不止,很顯然他也是過來人,經歷過這些煩惱。

“還有,大人都在外邊,娃兒在家裏讀書也照顧不到,讀不出書來,以後不也是和我們一樣,又只有出來打工賣命?哪個願意自己的娃兒和自己走一樣的路?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娃兒能考上一個好學校,像沙主任你們一樣當幹部?”

十分直白而又現實,讓人竟然有一種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