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曹文逸

草廬,午後。

小院陽光濃烈,卻有一株大樹遮了些陰涼,小齋正坐在樹下,慢悠悠的與宮素然對弈。

說她慢,是因為她不會下圍棋,近些天跟對方新學的,而且心思悠閑,執子半天才落下極臭極臭的一步。

宮素然捏著鼻子跟丫玩了半天,終於搖搖頭,道:“罷了罷了,再玩下去,連我自身的路數都忘了。”

“那我們玩點別的。”

“玩什麽?”

“你看這四下無人,不冷不熱,椅子也很結實……”

小齋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們來做點羞羞的事情吧?”

“你這人,好生奇怪!”

相處多日,宮素然已經習慣了她現代人的語言風格,更不會被撩的羞澀垂首,吐氣如蘭,只是皺眉道:“初來時肅烈凜然,不可輕慢,怎麽呆了段日子,反倒變得油嘴滑舌,不三不四的?”

“呵呵,與人相處,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畫風。”

小齋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與老顧剛認識的時候,那個滿嘴開火車的偽百合老司機,笑道:“你溫柔和順,我搞那麽嚴肅做什麽?你當我受困於此,心中坦然麽?不會,這也是我解壓的一種方式。”

“哦?原來你也會害怕!”

“我當然會害怕,但怕歸怕,如何面對,如何選擇又是另一回事。”

“嗯,是這個道理。”

宮素然點點頭,道:“不成大道,恐懼始終存在,因勢利導,強大自身,最終迎頭而上才是我輩中人的氣度。”

“所以啊……”

小齋往後一躺,在竹椅上狠狠抻了個懶腰,好似周身筋骨無不通透,呻吟道:“珍惜這段時光,我若死了,你再想找個人陪你吃瓜,可就難了。”

“……”

這話把宮素然弄的莫名一怔,半晌才嘆道:“雖然我們沒有交情,但你很有趣,若有來日方長,我倒真想交個朋友。”

“哎別,好漢不插旗,插旗非好漢。你看那有個叫白白的,上月說三更都沒三更,表面光鮮,實則打臉打的啪啪響。”

小齋連忙擺手,跟著又問:“話說您那位師尊,在我們書本裏可是大名鼎鼎,性情究竟如何?”

“師父成道前,自是和善親切,成道後,就有些天威難測,我也不敢揣度。”

女仙提起師父,臉上滿滿的敬仰崇拜,道:“不過說來也怪,師尊接到傳訊已經好久了,卻一直未歸,難不成碰到什麽麻煩事?”

“那可是陽神,基本就是天荒地老的事兒,能有什麽麻……”

小齋的話頭猛地一頓,腰板直直挺起,眼前好像突然出現了一輪太陽,明晃晃,強烈烈的照在自己身上。

而那邊,宮素然已經拜了下去,“師尊!”

小齋也站起身,不似剛才油腔滑調,又回到了正常畫風,整了整衣衫,肅然一禮,“玄皇派門下江小齋,見過曹真人!”

“玄皇派?”

一個如珠落玉盤,幽咽流泉,仿佛包含了世間所有愛恨情愁,卻又超脫於上的聲音響起,令小齋心中劇顫,裏裏外外沒有半點遮掩,被剝了個幹幹凈凈。

那是個女子,僅此而已。

因為你無法運用任何的形容詞,去描述對方的外貌、五官、體態和氣質,這些完全是脫離視覺的東西,她就像由炁而生,偏偏又是一種真實的存在。

她沒有肉身,但不同於那些陰神,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熾熱的,博大的,近於日月同輝的浩瀚氣息。

就像一束光……

曹文逸,北宋開國名將曹彬的孫女。曹彬的子孫裏,有的做了皇後,有的封了郡王,有的成了節度使,只有一個出家了,便是曹文逸,初名希蘊。

五歲賦詩屬文。十五歲古今載籍,博覽無遺,書一經目,終身不忘。嘗謂處世居家,均在樊籠,因不願嫁,脫身遁去。

後著《靈源大道歌》,通篇一百二十八句,從頭到尾沒有一句隱語,不像別的丹書,滿篇的鉛汞、坎離、青龍白虎,故弄玄虛。

她的丹法男女皆可修,是女丹中最純,最穩,最講究自然的一脈,遠勝於孫不二的斬赤龍,縮乳如男,堪稱女丹第一大家。

此刻,這位記載在歷史書本上的大佬,就明明白白的站在跟前。饒是小齋,也不禁肅然起敬,不敢造次。

而曹文逸突然現身,輕輕向前踏了一步。整個人就像從光裏拉出輪廓,變成一個眉目清麗的古裝女子,不似方才那般攝人心魄。

她看著小齋,問:“你是玄皇派弟子?”

“正是,家師乃第四十五代傳人梅韞文。”

“不想玄皇派還有後人,還習了薩真君的法脈,有趣有趣……”

曹文逸口中道著有趣,面上卻始終清清淡淡,不知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