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法羅島朝聖(第2/3頁)

伯格曼沒有隱瞞:“我的恐懼來自童年,我童年的世界沒有愛。我的父親一天到晚在教堂大談上帝之愛,可在家裏卻閉口不談。家人之間只存在著怨恨。母親紅杏出墻,父母的廝打爭吵,摧毀了我對上帝、對愛的信仰。於是,我的一生,愛都缺席了。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感覺不出愛,對自己也一樣。我懷著恨意生活了幾十年。”伯格曼看著張然開口問道:“那麽你呢,你到底在恐懼什麽?”

張然微微松了一口氣,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伯格曼不是重生者!他猶豫了幾秒,緩緩道:“中國古代有個哲學家叫莊子,有一天莊子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翩翩起舞,不知道自己是莊子。一會兒夢醒了,他發現是僵臥在床的莊子。於是莊子非常疑惑,不知是莊子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子。我內心最大的恐懼就是這個,就像《黑客帝國》那樣,不知道眼前一切是不是真的。”他微微嘆了口氣:“也許真實的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瀕臨死亡,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場夢。”

張然是重生者,他的恐懼就來自於重生這件事。所謂重生是真實存在的嗎?現在所有的一切會不會只是夢境?就像電影《生死停留》那樣,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在臨死前看到的幻覺;又或者自己躺在醫院裏,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夢境。

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他並不恐懼,反而覺得興奮。未來十多年的記憶可以讓輕易自己取得成功,這簡直是夢寐以求的事。但隨著他越來越成功,他就慢慢擔憂起來。害怕這一切是不真實的,害怕所謂重生只是一場夢。

人都是這樣,擁有得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伯格曼有些驚訝:“這是很大的哲學命題,我無法回答。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我畏懼、害怕死亡。作為意象,死神經常出現在我的電影中,那是我內心恐懼的投影。我的妻子英格麗去世之後,我開始相信,死亡是一種重逢而不是永遠離去。每當我想起英格麗將在世界另一端等待著我時,我變得不再害怕,而是充滿信念。”伯格曼凝視著張然:“你的家人愛你嗎?你愛他們嗎?”

“是的,我的父親母親很愛我,我也愛他們。”

“戀人呢?你愛她們嗎?”

“有個女朋友,她是個很好的姑娘,我很愛她。”

“那你比我幸福,我一生都在憤怒,在質疑,到了六十歲才明白,其實我一直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尋找愛。我曾在怨恨父親的情感中度過了大部分生命,卻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中,成了真正的好朋友。在父親臨死前,我到索菲亞醫院看他,他抓住我的手,讀著福音書,掙紮著祈求上帝賜福給我。其實父親對我的愛一直都在那兒,從生命孕育之初起,時時刻刻伴著左右。我明白得太晚了。張,這是一個老人對你的忠告,上帝無法拯救我們,但愛可以讓我們獲得救贖。你要愛你的親人,愛那些愛你的人。”

張然躬身致意:“謝謝,伯格曼先生。”他明白伯格曼的意思,你有這麽多愛你的人,而你也愛他們,不管你現在是莊子,還是蝴蝶,為了這些你愛的人和愛你人,要開開心心地活下去,你管其他的幹什麽啊!

伯格曼看著張然道:“你是一個非常有天分的導演,你要明白一個真正好的導演必須具備十足的勇氣,要誠實面對自己,把自己內心深處最大的欠缺、欲望與恐懼都挖掘出來,赤裸裸地攤在觀眾面前。你現在拍戲沒有感覺,其實就是你封閉了自己的內心。”

張然有點哭笑不得,前幾天自己還開解諾拉瓊斯,沒想到自己也是這個問題,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伯格曼和張然談了將近一個小時,先是談張然,談他自己,後來談到了電影。

伯格曼道:“在世的導演中我覺得比較好的是斯皮爾伯格、斯科西斯以及科波拉。他們都是那種言之有物的導演,而且充滿了激情。他們幾個都有著現實主義的態度,而且拍攝的電影一直在進步。你的《飛行家》具有這個特征,我很喜歡。你們的電影都帶有黑澤明的氣質,但最接近的還是你。索德伯格的《毒品網絡》也很贊。另外兩個我覺得不錯的美國電影是《美國美人》和《木蘭花》。”

瑪麗妮露吃驚地看著伯格曼,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把張然和科波拉他們放在一起說,這評價也太高了吧?

張然也是精神一振:“伯格曼先生,我最近拍了一部短片。剛剛完成剪輯,配音還沒有完成。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看看,只有幾分鐘!”

伯格曼笑著點頭:“可以!”他站了起來:“跟我來!”

伯格曼在法羅島的電影院原本是一個儲藏糧食的倉庫,後來被他改造成電影院的。伯格曼收藏了4500卷錄影帶,每天下午3點他會來這個倉庫看電影,看的大多是瑞典電影,尤其是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