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8章 糧食(第2/3頁)

鏡頭切到坡地,李雪建拿著斧頭敲敲打打。他在玉米苗的旁邊埋下了四根椽子做樁柱,在四柱的腰上,拴平兩扇門板,再在柱子頂上,苫了四領草席。他在棚柱上釘滿了釘子,把鍋、勺、刷都掛在那些釘上,把糧食口袋掛在鍋下面,再在地邊崖下挖一個小灶。

夜裏,李雪建和盲狗坐在玉米苗邊說話,一直到深夜才睡下。

第二天上午醒來,斷掉的玉米苗又長出了青紅如水的一片小芽,半指長,嫩得似乎一摸就要掉下來,在太陽光下潤澤如玉。

當玉米苗重新長出兩片葉子的時候,糧食口袋空了,糧食吃光了。

李雪建拿著糧食口袋回村找糧食,他覺得偌大一個村,各家的糧缸裏漏下一把麥,罐裏留下一撮面,也就夠他和盲狗度過這場旱荒了。可回到村落時,他忽然發現各家的門戶都鎖著。李雪建很生氣,破口大罵:“整個山脈的人都逃走了,賊不被曬死也被餓死了,我日你們奶奶,你們鎖門是為了防我先爺嗎?越是防我,我越要撬門翻墻!”

但這話只是說說,最終他把村落走了個遍,還是空著手回到了坡地。

盲狗老遠搖著尾巴,順著聲音跑過來,用頭在李雪建的褲管上蹭著。李雪建不理它,到槐樹上取下鋤,到棚架下取了一只碗,地頭一鋤一鋤刨起來。第三鋤之後,李雪建刨出了兩顆當初點種的玉蜀黍粒,黃燦燦完整無缺。李雪建依著當初點種的距離,每一鋤都刨出一粒、兩粒種子。約有半條山梁長的工夫,空碗裏就盛滿了玉米種子,他就用這碗玉米做了頓飯。

吃過之後,李雪建和盲狗坐到棚架落下的蔭涼裏看守著玉米苗。李雪建對盲狗道:“各家地裏都給我存的有糧食,到地裏刨一天,夠我們兩個吃三天。”

只是他把事情想得太過樂觀,在自己地裏刨玉米很容易,但去別家地裏去刨時,卻沒那麽容易了。他不知道別人種的時候多遠種一窩,而且當時為了趕在雨前把種子播下去,男女老少齊上陣,遠不如他播種那樣均勻有規律。

更要命的是水井要幹了。李雪建回村打水澆地,他把空桶系下去,幾丈長的轆轤繩子全都用盡,才攪上來一碗水。要在井旁再等許久,另一碗才能從井底滲出來。

李雪建坐在井邊想了一陣,想了個辦法,把一床棉絮系進井裏,讓棉絮吸井水。第二第早上,他來到井邊把棉絮拉上來,擰出了半桶水,然後又把褥子再系進井底。他擡頭看著天空的太陽,大喊道:“我七十二了,啥事兒沒經過?井枯了你能難倒我?只要你地下有水,我就能把水摳出來。你有能耐你把這地下的水曬幹啊!”

水的問題暫時得到了解決,但糧食危機終於徹底爆發了。

這天,李雪建在侄兒家田裏從早刨到晚,才刨出來半碗玉米粒。第二天,他換了一家地,卻連半碗也沒有刨出來。李雪建和狗把一天間的三餐改成了兩餐,把黏稠的生兒湯飯改成了稀水湯。他不明白,當初各家都兢兢業業把種子種在了田地裏,種子沒發芽,本該一粒一粒都還埋在褐土下,可怎麽就找不到了呢?

他不想去別人家拿糧食,但現在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回村找糧食。他對盲狗道:“算借吧,落一場雨,來年有收成我就還人家。”

銀幕上,李雪建提了布袋,搖搖晃晃回到村裏,來到一戶人家門前。他從布袋裏取出一柄斧,把大門上的鎖給砸開。他推門走進去,徑直到上房屋門口,又砸開上房的鎖。他在糧缸糧罐,櫃裏櫃外,床下桌下,家家都找得細如發絲,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一粒糧。

李雪建嘆了口氣,原樣關了房門,把壞鎖掛在門扣兒上,然後一家一家進。他一連撬砸了十幾把鎖,進了七戶人家,沒有找到一粒糧食。他嘆了口氣,知道村子裏一粒糧食都沒有了,逃荒的村民把糧食都帶走了。

從第七戶人家出來,李雪建手裏多了根鞭子。他站在路的中央,對著太陽噼噼啪啪抽起來,發泄著內心的郁悶。細韌的牛皮鞭,在空中蛇一樣扭動,發出噼噼啪啪的脆響。鞭影把日光切成了碎片,滿地都是。

李雪建直到把渾身力氣都抽光,才收住鞭子,坐在地上呼哧哧喘氣。盲狗蹭蹭李雪建的腳,嘴裏發出嗚嗚地叫聲,像是在安慰他。

李雪建摸了摸盲狗地頭,柔聲道:“瞎子,不用怕,以後有我一碗,就有你半碗,寧可餓死我,也不會餓死你。”

盲狗趴在地上嗚嗚地叫著,眼裏湧出了淚珠。看到這一幕,銀幕前觀眾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了。

“走吧!”李雪建提著布袋和鞭子,起身道,“回坡再刨種子去。”

剛走兩步,李雪建腳便釘在地面上。他看見一群要從村外進村的老鼠,每一只都如豐年一樣又圓又胖,黑亮亮在村口一堵墻蔭下,不安地盯著村落裏,盯著他和盲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