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生平傷人無過此

薛向追了幾步,便窺出門道,停了腳步,口中依然詐呼地吼著。龍國濤耷拉了血淋淋的腦袋,邊哭,邊拼命地跑,根本不看道兒,結果,繞了一圈又回了原來的地點,眼看著就朝薛向這邊跑來。仨老頭看出不對,趕緊拼命吆喝著,讓他掉頭跑。龍國濤猝然清醒,擡頭一看,嗜血狂魔就在前方十幾米處,冷笑地看著自己。龍國濤渾身一個機靈,腦子又是一懵,也不掉頭跑了,掉轉身子,便撲進了池子。

薛向今天是恨毒了他,眼看著小晚還在池心抽咽,對他的惱恨如何能消?龍國濤剛跳進水裏,薛向便從遠處極速奔來,一個猛跳,躍至水塘上空,瞅準龍國濤的位置,便飛踹了下來,一腳將他踢進了水底,復又一個猛子紮下去,揪著龍國濤的頭發,就拖上了岸。

仨老頭原以為這生猛的娃娃已經解了氣,畢竟這搗亂的娃娃已經見了血,且他們仨都已經看得心驚肉跳。哪知道,生猛娃娃剛把搗亂娃娃扯上岸,就倒提了他的一條腿,把搗蛋娃娃的腦袋直往池子裏浸。薛向的這番舉動,看得仨老頭差點沒昏死過去,慌忙上前勸阻,薛向只是不理。

可終究動靜鬧得太大,薛安遠得了消息,匆匆趕了過來,才把只剩半條命已經昏過去的龍國濤給救了下來。經此一事,龍國濤再不敢和薛向照面,可骨子裏的羞辱和憤恨卻是怎麽也消不了的。

龍在田對龍國濤愛逾性命,愛子受了如此委屈,又豈能釋懷。自此之後,龍在田和他本就看不入眼的薛安遠誓不兩立。七一年,薛安遠被下放,龍國濤激動的渾身發抖,吵著龍在田,要尋薛向報仇。龍在田對兒子上次受得苦,無時敢忘,奈何眼下他忙著收攏薛安遠留下的果子,報仇的事兒只好先壓下。再說,薛安遠雖然倒了,可A軍並不是立刻就成了自己的天下。更何況,人家剛倒,自己就秋後算帳、打上門去,無論如何鬥給人留下話柄。報仇的事兒,暫時被龍在田壓了下來。龍在田原以為自己只略施小技,A軍就是囊中之物。哪裏知道,幾個月之後,他自己也被發配出京,報仇之事就這麽不了而了。龍國濤的仇沒報了,可他卻把這事兒牢牢地記在心上,這件事仿佛成了他的心魔、夢魘一般,每每午夜夢回都會被那提了刀的毛孩嚇醒。

……

這番回憶說來繁瑣,其實在薛向眼前,不過是一掠而過。往事如煙,且又是自己這個前身兒時的爭鬥,在他看來,不值一哂。即使龍國濤恨絕江河,又幹他何事?他只想快些打發了這些蒼蠅,好給自己的心上人兒看病。薛向無驚無喜,眉毛都不曾擡一下,眼珠微微一斜,在龍國濤身上落定:“原來是小水蛇啊!你我不過數面之緣,用不著這般親熱吧?你若是要敘舊,我給你機會,現在請你麻溜兒的滾開。”龍者,大蛇也;國濤者,小毛孩也;水者,避遁之所也;自那次龍國濤被薛向嚇得自己跳進了水塘,小水蛇這個諢號便未經許可,自動落到了龍國濤的頭上。

眾小子雖不敢當著龍國濤的面叫,可龍國濤終究是知道了。他自是羞憤欲絕,卻又不能明令禁止。不準別人背地裏叫這個綽號,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盡管從未有人在龍國濤面前叫這個綽號,他卻把這個綽號記進了心裏,自此,每次有人提到水蛇他就十二分敏感。更有甚者,他隨父發配羊城的那段時間,有人當他面罵蛇,也遭了他的收拾,可見他雖極為不喜這個綽號,心裏竟是默認了。

從來沒有人敢當他面叫出的綽號,竟被薛向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兒,淡如白水般地說了出來。最讓龍國濤暴走的是,這該死的綽號也是由這該死的薛老三而來。龍國濤忽然感到胯下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整個身子再沒了別的感覺,只有五臟六腹內宛若踢翻了老君爐、傾下八卦火一般,燒得他心肝兒疼。

錘子在一旁早窺見了龍國濤聽到那抱了美女的小子說出小水蛇後的一張臉如打翻了醬缸一般,面紅耳赤,嘴角處好似上了發條一般,以極高的頻率抖動著。別看錘子長得五大三粗,卻極會鉆營,觀人眉眼自是拿手好戲。他見龍國濤這般情狀,哪裏還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恩主,此時怒火中燒。主子有了難處,做奴才的,尤其是打算要做最貼近主子的奴才又豈能不挺身而出?即使化為豚犬,也要為主子出了這口惡氣。

錘子手裏倒提了一把鋁合金的座椅,上前一步攔住薛向的去路,二話不說,劈頭朝薛向砸來,他這番舉動倒是頗有幾分薛向那般信奉行動永遠比語言有力的風采。錘子的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著實讓薛向吃了一驚,急診室本就狹窄,且一下子湧進這麽多人,根本就騰挪不開。最要命的是,他懷裏抱著毫無聲息且又必須保護的柳鶯兒,身後緊緊跟著胡報國和李學明這兩員哼哈二將,他即不能讓心上人受到絲毫傷害,又不能側身避過,讓胡、李二人嘗這“當頭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