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活閻王

薛向見眾人被自己罵得低頭不語,心中的三分火氣便全消了。

為什麽說三分火氣呢?

你道薛大官人義正詞嚴地罵了滿天,當真全是惱這幫人讓蔡國慶一眾村痞禍害社員多年,而不敢和他們爭鬥?當真是怒這幫人眼見知青遭厄,而縮了腦袋看戲?

薛向何嘗不知道這幫人的為難之處,以蔡國慶在靠山屯乃至承天縣的勢力,這幫靠山屯的黨員還真是拿他沒辦法。人首先是利己的,就是他薛向重生前,不也是逢難就躲、遇危便縮的蕓蕓眾生。

若不是重生後武力值滿格、性格矛盾化,家世復雜化,他哪裏有這見誰滅誰的威風,恐怕還得夾著尾巴做人。推己及人,他有何資格去要求靠山屯的這幫弱勢黨員挺身而出,去做那些注定不會有好果子的事兒呢?

其實他說得痛快,有七分倒是過嘴癮。

此前,他薛大官人不管是在安老將軍,還是在許子幹、老首長面前,都是被教育的對象。而在家裏,小晚乖巧聽話,用不著他教訓;小意不和他親近,他不便教訓;小魔頭嬌憨刁蠻,他舍不得教訓。

因此,他今天難得有機會,大言惶惶,找到了家長的威嚴。尤其是其中還有兩三個半拉胡子都已經花白的老頭子,都被他說得老臉通紅,腦袋快吊進了褲襠。這種搶占道德制高點、激揚文字、揮斥方遒的感覺果然令人沉醉。

一人呼,百人諾,是一種威風;可一人震怒,天下怖恐,何嘗不是絕頂的威風。這會兒,薛大官迷是徹底體味到做官的威風和痛快了,這比在四九城統領眾頑主的快意不知要高了多少倍。

“好了,罵我也罵完了,回頭你們寫個檢查和思想匯報交給我,下次開社員大會的時候,挨個兒上去念。”薛向這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手握大義,要眾人寫檢討,竟沒一個敢頂撞的。

尤其是那幾個花胡子黨員,更是喃喃道:“我檢討,是該檢討,我對不起毛主席的信任,我對不起……”

壓服靠山屯的上層建築後,薛向便開始瓦解蔡國慶的力量之源——民兵連,他接道:“另外,宣布幾個人事任命,蔡國慶幹民兵連長,我看是不合適的,老子把他給擼了。這民兵連的工作暫時由李隊長先抓一下,過幾個月再從民兵連裏選才任能。原來的民兵連也就地解散,看看這一個個,招的都是什麽人,明天重新選人,有入伍經歷的優先。”

薛向話音剛落,滿打谷場驚聲一片。他們倒不是為蔡國慶被擼了民兵連長的職務,而驚訝。雖然蔡家三虎在快活鋪公社遮天蔽日,可方才這娃娃隊長,喔不,彪悍大隊長連蔡國慶人都敢往死裏捶,擼了他,有啥好奇怪的。

眾社員是在為這三十來個即將空出來的民兵位子而狂喜,要知道參加民兵連,壓根兒就是白揀工分,一年到頭,就扛著棒子集結幾次,繞打谷場跑個幾圈,就憑空多了二十個工分,誰不願幹,那是腦瓜子被驢踢了。

先前,能入得了民兵連的無不是蔡國慶的狐朋狗友和狗腿子,哪裏輪到上靠山屯的良家子。這會兒,眼見希望就在前方,那些青壯的社員哪裏還不熱血沸騰。

哪知道,這點驚喜只是開胃菜,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

薛向對社員們的表情很滿意,天下熙熙,皆為名利,一個利字攪動天下,豈能拿不下這幫靠山屯的苦哈哈,“社員同志們,我們這次招的民兵就不算工分了,我看了下,咱們生產隊還是很困難嘛。一年到頭,一個工分還不到兩毛錢,這可要不得啊。我看這樣吧,一個民兵,一年給發十塊錢,由我這個當隊長的負責,入選通過的就先發兩塊錢!”

呼啦啦,這下滿場的人徹底坐不住了,被驚得站了起來。起先,說招收民兵讓那幫青年社員們動了心,現在說每人一年有十塊錢,那幫老頭子們一個個也挺胸昂頭,動起了撈一把的心思。

要知道,靠山屯是有名的窮大隊。去年一年到頭,年關結算,隊裏非但沒有結余,反而倒過來欠著社裏的錢。就是原來那幫跟著蔡國慶混的村痞們掛著民兵的招牌,一年到頭,也不過是按兩毛錢一個工分,每人分上四塊錢的糧食。

就這樣,已經讓無數的社員紅了眼睛,只不過攝於這幫村痞的禍害勁兒,敢怒不敢言。現下好了,當民兵竟然能拿十塊錢,這可比原來翻了翻不止啊。

起先,還有人擔心自個兒搶了原先屬於這幫村痞的位子,會遭報復。這會兒,聞聽有十塊錢,哪裏還管得了這幫村痞們是何樣心情,一個個咬牙暗道:就是你們這幫雜種點了老子的房子,這位子,爺們兒也是搶定了,誰他娘的跟錢有仇啊?

這會兒,不止這幫社員動了心思,甚至圍在薛向身邊的這群靠山屯的上層建築們,也起了意。他們又不是脫產幹部,照樣得按勞力算工分,一年到頭,未必能余下這十塊錢。只不過,礙於面子,不好意思張開,各自心裏都打著小算盤,待開完會,找大隊長說說情,把自家小子、侄子啥的塞進去,料來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