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問心

眨眼的功夫,二十來個村痞就被薛向幹凈利落得撂倒在地。打完收工後,他拍拍手,掏出煙盒,彈出支煙,叼上,深吸一口,沖擠在圈子西北角的會計蘇順明道:“老蘇,去給老子把鐘敲響,招呼夥兒過來開會,老子有事兒要宣布。”

薛向故意自稱老子,就是要現出一副蠻橫的丘八模樣。拳頭都亮了,這蠻橫模樣索性一裝到底。

要知道,在靠山屯這種荒山野村,宗族的勢力極大,他一個外來戶沒點煞氣如何震得住場子。

若是方才蔡國慶強搶民女的時候,薛向做出副唐僧模樣,苦口婆心說些“哎呀,搶女孩子總是不好的呀,這是違法的啊,就算不違法,也要照顧人家女孩子的感受啦。”

估摸著回答他的就是蔡國慶的巴掌。

薛向要想真正把這靠山屯生產大隊大隊長的位子坐實了,靠的不是滿嘴的大道理和毛主席,亦不是去搞什麽團結大隊管委會班子成員,實實在在的只能靠這蠻橫的巴掌、粗野的拳頭,收拾得這幫村痞社霸失了聲,自然說啥是啥。

薛向是既來之,不安之。到了靠山屯,他自然就要想法子做出一番成就。不然,下來一遭,就為吃完兩年苦,收攤回家?要是這樣回到四九城,如何面對許子幹,如何面對老首長?臊也臊死了。

薛向心中早規劃好了一盤大棋,要下好這盤大旗,不立威是不行的,不令行禁止也不行的。而除去靠山屯三害早就在這盤棋中,今天蔡國慶主動跳出來,那就正好先拿他試刀。

蘇順民縮在人群裏,正和眾人一般模樣——瘟頭瘟腦的出神,陡然聞聽那霸道的聲音喚自己,他一個激靈,仿佛才從夢裏醒過來,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撒腿便向掛鐘的老槐樹奔去。

未幾,沉悶悠揚的鐘聲便響了起來,驚得金牛山外沿的宿鳥亂成一團,呼啦啦飛走老大一片。

薛向一支煙堪堪抽完,靠山屯的一千多社員加數百名娃娃齊齊聚齊了,在打谷場中央圍了老大一個圈子。

有新來的社員不明就裏就問先到的社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大半夜的開什麽會,擾老子的好夢,正夢見殺豬呢。再說,蔡隊長又不在家,誰召集開會啊。”新到的那位壓根兒就沒把薛向這娃娃隊長放在心上。

先到的社員聞言,也不說話,只用手一指圈子中間的二十多個倒了一地的村痞,後者發出一陣倒抽氣聲,便再沒了聲音。

薛向見人來得差不多了,也不說話,竟轉身繞出圈子,朝掛著鐵鐘的老槐樹走去。

眾人不明就裏,心道:怎麽這彪悍大隊長把大夥兒聚齊了,不先開會,還鬧什麽幺蛾子。這會兒,能來的都來了,就是你再去把鐘敲破,那些老胳膊老腿兒們也爬不下床啊。

哪知道,薛向壓根兒不是奔著鐵鐘去的。原來老槐樹下,有一方石磙,色呈青白,高約米余,兩人合抱粗細,正是每年靠山屯用來壓谷子用的。

薛向此來正是為了這方石磙,但見他行到近前,曲身彎腰,右手握住大石磙一側的鐵環,肩臂用力,這方石磙竟被他楞生生的拔起,原地留下一道寸許的壓痕。

薛向像提一捆稻草一般,提著這方石磙原路返回。

先到的社員們此時已是驚無可驚,被震到麻木;後到的社員們沒見著薛向收拾蔡國慶一夥兒的手段,少了視覺沖擊,所受的震動到底不足,可這會兒見薛向猿臂輕舒,倒提鐵環,衣袂飄飄,踏月而來,真如天神下凡,眼珠子差點給驚爆了。

反正靠山屯的這幫社員只覺這新隊長別的本事還未曾見,可折騰人眼睛的功夫絕對一流,你說這一天到晚的,誰的眼睛不是被他整的又酸又澀。

這方石磙到底多沉,別人不清楚,在靠山屯住了半輩子的他們又怎會不知道。每年秋收打谷結束,這方石磙都會被存放在老槐樹下。

因為一放就是一整年,長久不挪窩,再加上,雨水浸軟土地,這石磙就一點一點的陷進土裏。來年秋收再用時,就得要四五個大小夥子,各自在石磙兩端,提了鐵環,使出吃奶的力氣,才能將這石磙原地拔起,擡上稻場。

可這石磙剛才是怎麽起來的,眾人又不是瞎子,那是被大隊長單手輕輕一提,好似撚燈草,就被提了起來,這得多大的力氣啊!

薛向不理滿場的魚眼泡子,大步向圈子中央走去,未至中心,便擡手將手中的青石磙向場中擲去。但聽嘭的一聲悶響,石磙穩穩的落在中心位置,火光之下,掀起滿天的煙塵。

薛向擡腳站上石磙,朗聲道:“貧下中農同志們,社員同志們,這麽晚叫大家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大家夥兒請原地坐下,我們靠山屯生產大隊管理委員會先開個現場擴大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