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風刀霜劍嚴相逼(2)

知悉原委後,薛向便沉默了:這件事很是蹊蹺,按李擁軍的說法,蔡高禮一貫是吃裏扒外,這次怎麽奮不顧身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且恰恰老家夥奮不顧身了一回,就死了人。當然,薛向沒有證據,自不能去指責蔡高禮。這會兒的農村抱團的現象,是史上最嚴重的。因為吃不飽肚子,生存艱難,自己再不抱團,餓死也活該,是以每年小到爭賣糧的次序,大到放水灌溉,就沒有不打架的。現如今,蔡高禮為自己屯子出頭,若是反而挨了罵,薛向這個隊長的威望就得大減。一個不為自己人做主的大隊長,要之何益。

薛向沉思半晌,煙蒂燒到手指時,吃痛才回過神來,掐滅煙蒂,擡頭問李擁軍:“九黎村死了人,就這麽算了,沒找你們鬧騰?”哪知道他話音方落,門外便傳來哭啼聲,接著,那哭聲逐漸變大,再接著,便是一陣噪雜的喧鬧將哭聲淹沒。

薛向奔出門去,但見西北方向,正有一支大隊伍朝打谷場行來。那隊伍臃腫漫長,拖出去約有上百米,怕不下好幾百人;打頭的是一人拉著一輛板車,拉車的人和四周扶車的男女老少俱是一身縞素;車後跟著的多是青壯,手裏都沒空著,鐵鍬,榔頭,扁擔,鐮刀……農村種地用的農具幾乎都能瞧見。

那行人來速甚急,薛向奔到打谷場中央的時候,那板車也壓上了打谷場。聽得喧鬧的靠山屯的社員們也齊齊奔出門外,朝這邊趕來。未幾,兩大幫人就在打谷場上聚齊了。薛向見了來人的這般陣勢,哪裏還不明白所為何事,這分明就是來械鬥的嘛。

果然,那板車剛停下來,便出來四個青壯,將車中的人擡了出來,放上了打谷場,放好後,也不說話,便退了開去。薛向定睛瞧去,但見那人十七八歲模樣,嘴角微閉,臉色雪白,哪裏還有半分人氣,分明就是李擁軍口中的那個死者。

薛向看罷死者,又朝九黎村眾人看去。但見人人肅穆,臉帶悲憤,手中的家夥都握得緊緊地,便知一個處理不好,必又是一場騷亂。

薛向正待開言調解,身後先傳來喊聲:“大隊長,大隊長,你別慌,家夥拿來了。靠山屯的老少爺們兒,都來拿啊!這幫九黎村的雜種們搶咱們野豬不說,還打上門來了,這一陣,咱們說什麽也不能輸,不然,咱靠山屯的爺們兒還怎麽有臉出屯子啊!”

薛向不必回頭,就知道說話的那人是蔡高禮。他心中越發肯定,中午在金牛山發生的慘劇,這老家夥一準脫不了幹系。薛向心中見疑,可靠山屯的社員們心中不這麽想啊,只覺蔡高禮算是做了回人,曉得維護自己屯子呢,齊齊轉身去民兵小楊推來的板車上取農具,準備接戰。哪知眾人還沒退散,薛向大喝一聲:“都給老子站住!”

聲到威顯,眾人竟齊齊止住了腳,更沒一個敢朝前一步。薛向一喝之威至此,實乃是他到靠山屯短短幾天內,捶蔡國慶,誅山神蛇,平二道坡,修建學校,生出巨款,這樁樁件件無不令靠山屯眾社員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如此恩威並濟,有此威望亦不足怪!

薛向喝止住眾人,又令推車的小楊將農具運回倉庫。小楊不敢不從,正待拉了車回返,卻被蔡高禮止住了:“慢!大隊長,你這是什麽意思?人家都打上門了,你卻叫小楊把家什運回去,莫不是想看著咱們靠山屯吃虧?我知道你是京城來的,在靠山屯也不過幾天的功夫,對咱屯子沒感情恨正常,可也不興這麽吃裏……話難聽,我就不說了。”

蔡高禮抓住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薛向狠狠一刀子。這一刀子立時見了血,不少社員看薛向的眼神已經變了,竟齊齊轉身朝板車走去。

薛向臉色陡變,冷冷盯了蔡高禮一眼,卻沖轉身的眾人怒罵了起來:“當老子的話是放屁呀,誰再敢給老子再走一步,靠山屯以後就沒他吃飯的地兒。”薛向是真有些傷心了,一到靠山屯,屁股沒坐穩,就累死累活的幹。蔡高禮這老小子一句扇呼,就把人給忽悠動,這也太寒心了。

眾人見薛向發了蠻,再想這位爺這些日子的狠辣,到底立住了腳,不敢越雷池一步;又一想,自己怎麽聽了蔡高禮這老王八的幾聲咋呼,就懷疑起大隊長來,這良心被狗吃了不成。一時間,眾人又慚愧起來。

薛向喝住眾人,又罵拉板車的小楊,揚言要是小楊一分鐘之內,不把板車給拉進倉庫,來年讓他喝一年稀飯。唬得小楊,拉起車就飆,板車愣是跑出了汽車的速度。

蔡高禮見好容易聚起了氣勢立馬就被擊散,張嘴就要喊小楊停下,哪知道嘴巴剛張開,迎來的卻是薛向的巴掌。但聽啪的一聲,老家夥仰頭就倒。薛向早惱了這老小子,先前還跟他玩兒陰的,給了他幾分顏色,誰知老小子轉身就開起染坊。這會兒情況更是危急,一個不慎,就得釀成大禍。老小子還敢出來挑動群眾鬥群眾,薛向不收拾他,收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