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大事(第3/3頁)

薛向行到田邊,跳進了一條已經幹涸的水溝裏,沿著水溝慢行,便拿眼朝田間望去。但見無數的社員拿著釘耙,或疏浚田間溝渠,或鎬除田間野草。眾人看似在努力勞作,可聊天說閑話的聲音,隔得老遠便能聽見。本來,勞逸結合沒錯,說話並不會耽誤手頭的活兒,還能減緩疲勞,原是好事兒。可眼下,只聽人說話,不見人揮鋤。眾人倒是一個個腦袋低著,似在勞作,卻是說得不亦樂乎,且身邊並無小隊長檢查,不知演給誰看,或許十數年取巧下來,已經成了本能。

那水溝環田而建,薛向沿著水溝繞行一圈,幾乎將大部分勞作的社員的表現全看在了眼裏,心中只是深深地嘆息:這就是人性,趨利避害,做與不做一個樣,幹多幹少一個樣,誰又願意出力呢?指望個人的修養和品德,那指望也就成了奢望。

忽然,薛向想起了去年的那個春節,在梅園,給老首長和一眾大佬講的那個“分地”的故事。盡管他早有了分地的想法,也明白分地的好處,可真等他下到靠山屯後,卻從來沒有分地的打算,一門心思的就是辦廠生財。似乎那日眾大佬的嚴肅的臉色,依舊歷歷在目,唬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眼下,靠山屯的情況已經到了不變不行的時候了。李擁軍已經不止一次和他反應養豬廠和飼料廠勞動力不足了,可他卻並無頂點辦法。從外招人?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傳出去,這靠山屯的社員們就是資本家,雇傭工人,這個罪名他萬萬不敢擔,也是擔不起的。不能招人,只能從村裏的勞力下手,可村裏的勞力全被那三千畝土地占了。

那眼下,就必須解放勞動力,提高生產力。怎麽解放?怎麽提高?恐怕後世隨意問個小學生,也能給出答案,答曰:分田到戶!

想到分田到戶,薛向自然能想到小崗村,想到那十八位按下血手印的村民。而他們分地的壯舉,要等到兩年後的冬天,那時老首長掌舵,且高層已經有了求變的呼聲。即使那樣,小崗村分地的消息傳出後,喊打喊殺聲依舊鋪天蓋地,無數的爭論為此爆發。

薛向現下要幹這個事情,想想就夠他頭皮發麻,真正是大逆不道,倒行逆施。幹與不幹,薛向拿不定主意,雖然方才就喝令彭春等人去召集開會,那不過是熱血上頭,這會兒,神清目明,自然得反復權衡利弊。

不幹,這靠山屯最多是發展不起來,但日子保管比從前要好。可他薛某人歷經前世今生,來前,更是在心中誇下海口,要做出番事業。若是只將靠山屯弄得個泯然眾村,灰溜溜回京,他自己先就得羞死。幹,就得慎謀慎思,將保密工作做得天衣無縫,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薛向不求像小崗村那般成為後世的一座豐碑,只求能解放出更多的勞動力,用於豬廠和飼料廠。那兩座廠才是他心血的凝結,也是靠山屯以後幸福日子的保證。思忖已定,薛向一腳踢飛了半截紅磚,摘下草帽,大步朝屯中行去。

……

時間方才七點半,離開會的時間尚有半個小時,一幹靠山屯的上層建築們就在薛向指定的教室聚齊了。以往,蔡高禮當政時,他們是萬萬不會這麽早來的。一來,蔡高禮盡是念“毛主席說”,雖然主席老人家的話是至理名言,可念了幾千遍了,誰聽了都煩惱。二來,薛大隊長幾乎很少召集開會,什麽事兒都自個兒定了,直接下命令。雖然霸道了點,少了明主集中,可人家辦事兒就是利落、地道,沒有不服的。但一旦召集開會,就準有大事兒。那日一大捆鈔票砸在桌上的場面,至今讓眾人想起來,眼睛還綠油油一片。

七點五十五分,薛向領著小孫踏進了教室。踩著鐘點到達,倒不是他故意擺領導派頭,實是安排煩人的大姐和惱人的小家夥,耗了他不少時間。薛向開會素來直接,從無廢話,招呼小孫按名單點完名,見無缺漏,便將“分田到戶”的主意說了。

哪知道,他說完,眾人的反應,在他看來,竟是詭異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