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風波再起

尺寸之地,純白的天花板正中吊著水晶壁燈,淡綠冰潔的墻壁貼間或貼了三五張風景畫,粉色的地板擦洗得一塵不染,嶄新的床桌整齊地擺滿了各種書籍,寬大而柔軟的大床覆上棉被羽枕,推開三尺軒窗,十余米處便是月亮湖,澄江如練,垂柳依依,若是到了晚上,再有明月如輪,輝灑千裏,贈雅施柔之下,便是最粗豪的大漢居於此地,只怕也忍不住詠出一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何況此地居住的不是什麽粗豪大漢,而是心存風雅,追慕古風的薛向薛縣長。如果說此時的蕭山縣是個大泥塘的話,那薛向就是在泥塘裏掘泥的工人,陷身泥淖,身心俱疲,而夏家小院裏的這間小房,就似一泓清潭,每晚歸來,將這肮臟疲憊的身子,汙穢世俗之心,一並投注這潭間,隨了這清流激水,去疲舒身,蕩汙滌穢,整個人便似又重生了。

薛向實在是愛煞了這間小屋,盡管裏面的裝潢,尤其是色調,搭配得有些可笑,可就是這可笑的搭配,最是讓人溫馨,因為這是當初小家夥挑選的顏色,東一抹,西一抹,小人兒只求單件好看,哪裏顧得上整體色調。

一念至此,薛向又想起了遠方的三個弟妹。說起來,外人眼裏,他們薛家門第高達,繁華尊貴,定是一等一的幸福人家,羨煞世人,可薛向卻覺得眼下的日子,遠不及數年前,他帶著三個弟妹逍遙四九城來得快活。而今,先不談他自己整日裏俗事纏身,往來應酬,還要勾心鬥角,鞏固權位,更少不了的是,得時時小心,步步在意,提防外面隨時射來的毒槍暗箭;單是原本團聚的四兄妹,忽而一分為三,天南海北,各隔天涯,薛向便覺浮生造化,弄人無情。好在他也知道,人生存世,有得必有失,只是在他看來,這親情遠重富貴,這失卻又是大於得了。

可如今,他浮身宦海,已然身不由已,更不提在他身上,投注無數心力的父輩們,此身已如藤蔓,已然深深勒進了官場這棵大樹,還要全身而退,只怕除了蔓死藤折,再無他法。

薛向墊高了枕頭,癡癡楞楞地望著天花板,頂上的吊燈雖未擰開,床頭桌邊的台燈卻是開著的,淡淡柔柔的黃暈,透過燈檐,投射在純色的天花板上,好似在潔白的畫板上素描出一朵蘭花。薛向盯著這躲蘭花,想著想著,忽然有些傷神,伸手便抽開床頭桌的抽屜,探手拿出一冊相集來,正是他特意從家裏帶來的。

一張張熟悉的畫面映入眼簾,宛若一幀一幀膠片,霎時間,在腦海中便如電影一般,閃過那些美好的回憶。

薛向正看得入神,咚咚咚,三聲輕響,有人敲窗。薛向素好風月,通常及睡才關窗,這時,窗子卻是大開著,他擡眼看去,見夏家二妹正笑兮兮地望著他,雙手一揚,一手端著個碩大的瓷碗,一手拎著個碩大的布袋,“我媽包的餃子,特意給你留的,豬肉酸菜餡的,現煮的呢,這個是小適妹妹給你的。”

要說薛向和夏家母女的關系,處得真有點相敬如賓的味道,現下小家夥雖不在夏家就食,可單位有好吃的,他照例留一份,或中午,或晚上,給他們娘仨捎回來,而夏家大嫂是實誠人,最怕受人恩惠,總惦記著還,可她家的條件哪裏能弄出什麽好的,只偶爾一次包的酸菜餡餃子被薛向誇贊好味道,至此,隔三差五,夏家大嫂總會包上一些,待薛向歸來時,現煮了,著夏家小妹送過來,正如此時,已經快十點了,薛向還有新鮮的餃子吃。

薛向趕緊把門打開,接過夏家小妹手中的瓷碗,笑道:“跟你媽媽說聲,以後我回來晚了,就不用麻煩了,你媽媽白天上門,哪裏跟我耗得起,咦,你的碗呢?”

夏家小妹笑道:“今兒個不分你的,小適妹妹給我寄了一大堆好吃的,吃飽了呢。”

原來夏家條件有限,哪裏能經得起這麽頻繁的吃餃子,是以,大部分時候,這餃子都是給薛向專供的,夏家母女確實極少吃。薛向雖不知道內情,可有次他吃餃子時,見夏家小妹饞得厲害,便道他吃不了這許多,遂讓夏家小妹拿碗分食,自此,便成循例,是以,這會兒沒見著夏家小妹拿碗,他才驚奇。

薛向將瓷碗在床頭桌上放了,拿過布袋,拆開,翻檢了下,袋內有兩條雲煙,一瓶茅台酒,一個打火機,幾盒糕點,還有一個信封,拆開信封,正是小家夥的照片,多是軍裝照,照片中的小人兒又長高不少,一身小軍裝倒也襯得英姿颯爽,手中還不斷變換著各種兵器,還有幾張是坐著坦克照的,一張在直升機上的,小人兒笑顏如花,看來,在嶺南有這麽大個軍營,她是真得很開心。

薛向拿過一盒糕點,將剩下的幾盒遞回夏家小妹,夏家小妹也不客氣,照單全收,因為客氣也沒用,此前,夏家小妹確實執拗不收,說小適妹妹給了,可小家夥寄送東西實在太頻繁,薛向本性又不喜零嘴兒,結果,很多都放壞了,是以,夏家小妹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