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1章 狼居胥之封(1)

作為匈奴龍城的新址,姑衍山其實並不高。

只是一個突出於丘陵的山峰。

此地環境,非常特殊。

自余吾水河谷而來的漠北草原,郁郁青青的沿著肯特山山脈而來,並在此地最終停下延伸的腳步。

而從山脈而來的樹林,則沿著山巒,不斷向西生長,從而將此地變成了一個典型的林甸草原地貌。

似乎充滿了生機,有著無窮希望。

然而,當人們把目光看向南方的時候。

無窮無盡的黃沙,撲面而來,延綿千裏的戈壁上,沙塵揚起,不斷吹響這座山巒,並將山巒南坡徹底變成黃沙的樂園。

這就是姑衍山之所以特殊的緣故。

在這裏生機與破滅,希望與絕望,彼此呼應,彼此糾纏。

匈奴因之將新龍城選在此地,將包括尹稚斜在內的五代單於埋葬於此。

常惠吃力的推著一輛小車,奮力的走在這被黃沙侵襲的山坡一側。

十幾個同袍,相互扶持,又互相警惕的審視著身周的那些匈奴監工。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些天這些匈奴監工對他們的態度,明顯好多了。

最近半個月來,他們中哪怕有人生病,居然也能得到準許休息的待遇,甚至還能吃到些正常的食物,不再像過去的同袍那樣,哪怕受傷,即使重病,也要在皮鞭下勞作至死。

最近兩天,更是連粗活,都很少讓他們做了。

監工們的態度,也變得很好。

就像現在,他們居然允許常惠和他的同袍,有私下接觸和議論的機會!

這在過去,根本不可想象!

過去的匈奴人,對待他們這些拒不投降漢軍戰俘、被扣押的使團成員,只有一個態度:要嘛跪舔歸順,要嘛受盡折磨!

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監工們休說給什麽好臉色了,一天下來沒有找茬,沒有挑刺就已經是萬幸!

“這些匈奴人……最近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好說話了?”有人悄悄的說著:“難道是天子遣使來了?”

此人算是一個老人。

在匈奴差不多有十年,經歷了多次漢匈和談,故而知道,每次漢匈通使,匈奴人都會主動釋放善意,寬帶甚至善待他們這些拒不投降的俘虜、使團成員。

常惠聽著,嘿嘿一笑:“我看未必!”

作為跟隨蘇武一同出使,因為卷入匈奴內部鬥爭而被扣押的使團成員,常惠本身就有著充足的知識,堅韌不拔的意志,以及鐵一般頑強的鬥志!

在匈奴八年,他挺過了發燒、受傷感染甚至肺炎等無數磨難,活到了現在。

成為了少數不願意投降,但卻活到現在的文人。

作為文人,他在匈奴,自然是稍微受歡迎的人質。

尤其是李陵投降後,隨著來自漢的降臣勢力增長,匈奴貴族們或多或少的都開始主動的招攬和接觸被扣押在匈奴的漢臣。

這使得常惠,能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情報,知道更多的信息。

加上他本人有著相當強大的嗅覺與敏感,可以從只言片語裏獲取情報,猜測和揣測出無數情報,這些年來,正是靠著這個能力,常惠團結和幫助著數以百計的被俘將士、使團成員,與大家一起頑強的活到了現在!

哪怕中途,有人撐不住,投降了匈奴,卻也出於欽佩和尊敬,而始終未提常惠的作為。

這也令常惠,成為了無數被俘將士與被扣使團成員的主心骨。

只是,漠北的風沙,吹黑了他的臉頰,吹亂了他的發絲,將這個八年前還是長安有名的任俠之士變成了今天的黑臉大漢。

不過,這張黑臉也成功的成為了他的標志。

在這姑衍山一帶,甚至整個匈奴,不管是投降匈奴的人,還是堅守至今的人,無論是誰,只要提起‘黑臉常惠’誰不是豎起大拇指,稱贊一聲‘真豪傑’?

李陵、衛律,更是多次帶著禮物來看望他。

“我看啊……”常惠壓低了聲音:“這一次恐怕是王師又打到了余吾水……至少打過了匈河……”

“只有這樣,這些犢子才會對咱們如此……”

在匈奴越久,常惠們就越明白,一個強大的母國的重要性!

母國強盛,哪怕寄人籬下,為他人所羈押,也能昂首挺胸,高聲說話。

反之,不過是被人肆意羞辱和折磨的囚犯。

就像現在,他們哪怕聚集在一起說話、議論。

負責監視他們的匈奴監工,一個字也不敢說,甚至,主動離遠了些,擔任起放風的角色來。

為什麽?

只能是一個原因——他們在示好。

而為什麽示好呢?

答案只有一個,就像數年前的余吾水戰役一樣,匈奴人在正面遇到了漢軍的強勢挑戰,很可能面臨亡國滅種的危機。

故而,這些監工就提前開始鋪後路,提前討好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