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六章 陽明找我談心學

沈溪到壽寧侯府時尚未入夜。

壽寧侯府外早就是車水馬龍,官轎一頂一頂排到街尾,在外面等候的轎夫和仆婢簇成了人堆,令身著普通士子服、步行而來的沈溪略微顯得有些寒磣。

不過好在沈溪有個貼身侍從玉娘,嚴格來說算不上,因為玉娘只是奉命來監視他的。

“早去早回。”

快到壽寧侯府門前時,玉娘提醒了一句,她並未有跟著進府的打算。

沈溪看著玉娘,心中多有無奈。

都知道府庫盜糧案的幕後主使是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如今我到了龍潭虎穴,正是需要你保護之時,不幫我一把,還將我往火坑裏推?

沈溪問道:“若在下在裏面有事,無法脫身,玉娘可是準備設法營救?”

玉娘笑了笑,回答:“奴家會將此事告知劉大人……”

沈溪點了點頭,略微有些感動,我出了事,你去告訴劉大夏,這是讓劉大夏派人來營救?但轉念一想,營救個屁啊,最多是去報喪,或者連屍體都收不到,滿心的感動登時化為烏有。

進了壽寧侯府,生死自理,不小心掛了只能自認倒黴。

帶著不爽的心情,沈溪終於到了侯府門前,把請柬遞上。

知客仔細打量沈溪一眼,見他衣著普通,又沒有乘車坐轎,顯得有幾分輕視,當下把手伸了出來……意思很明顯,要門敬。

沈溪往懷裏摸了摸,換衣服時忘記帶銀子了,只摸出幾個銅板,遞了過去,知客神色中帶著幾分鄙夷。

“次六席,自己進去找!”

說著扔給沈溪一塊小木牌,就讓沈溪過了門口這關。

遇到那種有品秩在身的官員,會有知客迎送,沒有官品的只要把門敬給足了也成,沈溪這樣既無官品又少門敬的,只能自行進去找座位。

次六席,一看就知道是非常靠犄角旮旯的地方。

在往裏走的時候,沈溪心裏想:“今天來了這麽多人,我是不是不來,張氏兄弟也不會知曉?”

沈溪正想著心事,迎面過來個三十多歲一臉堆笑的男子,朝沈溪行禮道:“這不是新科狀元公嗎?久仰,久仰。”

沈溪並不認得此人,但料想應是在之前的恩榮宴又或者是今天的謝恩日上見過。但不管如何,沈溪都恭敬回禮。

越往裏面走,跟沈溪打招呼的人越多,他一個新科狀元在這樣的宴會上算得上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就在沈溪到處尋找“次六席”時,一名過來搭訕的官員驚訝地道:“狀元公今日可是貴賓,應在上席,怎會安排在次六席?一定是搞錯了。”

沈溪這才知道被門子捉弄了,今天這宴會的性質,其實就是給新科進士慶賀,請來的進士雖然不多,但最起碼狀元和榜眼都來了,還有二甲的一些進士,或許在這些人中就有張氏兄弟的親信。

看來張氏兄弟“公務繁忙”,半晌也沒見正主出來,來的客人已然不少,卻沒幾個入席的,這等場合,正是官員互相之間攀談和結交的好地方。

剛開始跟沈溪打招呼的人不少,但多是禮節性的,到後面那些六部和朝廷各寺司的官員們陸續到來,成為眾人追捧的對象。

沈溪雖然被冷落一邊,倒也適然。

到了開席時間,張氏兄弟依然沒出現,似是被什麽事纏住了。

很快有消息傳來,說是壽寧侯和建昌伯進宮探望生病的太子,可能要耽擱一點時間才能回來。

太子生病,對朝廷來說是頭等大事,同樣關乎張氏未來的興衰存亡,可以說張氏沒落,正是因為朱祐樘這一脈沒能傳承下去。

要說朱祐樘又不是不能生育,只是他對張皇後太過一往情深,讓他多納幾個妃子,生幾個子女出來,也不至於令香火斷絕,而將帝位旁落。

張氏兄弟沒來,沈溪反倒自在一些,他盡量站在不那麽礙眼的地方,也沒有主動跟人打招呼。

又不知過了多久,一人走了過來,遠遠朝沈溪行禮:“沈狀元,有禮了。”

沈溪打量此人,一身進士衫應是一同參加過日間的謝恩,但只是有些面善,互相之間並未交流和溝通,但沈溪琢磨了一下,從那面龐依稀辨認出,這是在禮部會試之前他就有留意的王守仁。

沈溪幾乎脫口而出:“陽明君……有禮。”

王守仁聽到沈溪的稱呼,不由一愣,他年少之時名叫王雲,年長之後改名叫王守仁,取自“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表字伯安,到如今還未曾有人以“陽明先生”來稱呼他,這“陽明君”喊得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王守仁怔了一下,才略帶驚訝問道:“沈狀元說什麽?”

沈溪這才想起自己失言了,就算日後王守仁真的被人稱呼“陽明先生”,可跟“陽明君”也搭不上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