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三章 立言

沈溪自己做童生、秀才和舉人時,與蘇通一起參加過不少文會,也在文會上遇到不少刁鉆刻薄的問題,這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要數吳省瑜那道有女子落水救與不救的問題,沒想到今天考中狀元當了翰林,還要出來面對眾士子的刁難,只是希望這些士子為了自己“前途”著想,別異想天開問一些另類的問題才好。

“沈大人在備考秋闈之前,都看了哪些程文,可有何好的文章推薦?”

這是個務實的考生,而且刻板教條,考生員固然可以背程文,考鄉試背程文可有很大的風險啊,那些主考官和同考官看過的程文何止上萬,一旦發現有借鑒的文章,其結果只能是落榜。

可這種話卻不能直說,沈溪只好將馮話齊當初推薦給他背的一些程文集說出來,有人馬上記下來,作為備考之用。

“沈大人不知對有宋以降哪位方家之言更推崇,我等也好拜讀?”

這是個擅於鉆營之人,直接問沈溪關於對哪些人的觀念推崇,就跟研究主考官的學術思想差不多,若真的碰上沈溪為主考官,就可以根據他的喜好來答題。

十六七歲的童生、秀才,不應該去鉆研學問嗎?

沈溪沒有直接出言訓斥,因為他自己每次考試前都會對主考官好惡進行研究,這根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可若說他對什麽思想比較推崇,他還真說不上來。他屬於那種集百家之言,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那類人,任何思想中都有可取的和不可取的,他不會一味接受,如此便跟這年代學子致學的思想有所不同。

“呃……朱子之學,尚可。”沈溪稍微有些違心道。

馬上有人提出來:“沈大人,學生曾聽聞您在應汀州府院試之時,曾以怪誕之論駁斥朱子學說,不知可有此事?”

又多了個敢於對權威提出挑戰之人。

連我在院試時拿心學出來論證的事都知道,看來對我的過往了解得很深啊。

沈溪點頭:“確有此事,在下認為,若致學當不問學派,若得精髓而受啟發之學問,一律為己所用,當為致學之最高標準。”

一語令在場之人頗覺尷尬,一時間場面有些安靜,竟沒人再出來發問。

因為沈溪現在提出的思想,更加的荒誕不經,你連朱熹的思想都敢挑戰,現在居然“誘導”我們挑戰權威,你是沒死在科舉路上,莫非是想讓我等無法進學,名落孫山?

場面大為尷尬,倒是謝丕旁邊站起來一人,問道:“沈大人,不知您對格物致知有何見地?”

這個提問等於把問題具體化了。

心學的成因,在於對理學格物的反思和檢討,理學最推崇的就是格物學,沈溪之前駁斥過理學,對於格物學就會有不同見地,就算現如今沈溪貴為狀元,說出為世俗所不容的理論,同樣是為離經叛道。

不過沈溪既為狀元,他在學術思想上便有了一定的發言權,不再如以前屁都不是,說出一句話都怕丟了功名或者背人盯上而影響科舉仕途。

沈溪直接道:“在下以為,格物在於,立明本心,為善去惡,知行合一。”

在場許多人面面相覷,沈溪的話,可不是普通人能聽懂的。

連謝丕也好奇地問道:“沈翰林不知可否詳細闡述一番?”

沈溪心想,可真是為難人啊,本來他不想過早闡述心學的思想,因為他現在在儒學界尚未站穩腳跟,要等他著書立傳後,有了名氣,才好去提出一些新的理論思想,歷史上的王守仁便是這麽做的,若現在就提出一些“謬論”,根本不能為世人接受。

沈溪現在,就好似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

水淺,可以繼續往前走幾步,若水深,退回來也可,但一定不能走得太急,免得陷入湍流而不能自拔。

沈溪可不敢直接否認朱熹的理學,而是要用眼前這些人的腦子,去思索和探討理學中一些不合理的問題。

引發思考,是轉嫁矛盾的最佳方式。

“諸位若問在下為何會有此念,全在於天理自在人心,諸位以為然否?”

沈溪問出問題,讓在場之人來回答。

問的是“天理自在人心”,這觀點聽起來好似沒什麽錯誤,就連朱熹說的格物致知,也是要用心、用思想去格物,而不是用嘴或者身體。

“然也。”在場之人紛紛點頭。

沈溪得到這個答案,其實就可以引申開來說,因為在這個時代,“心學”尚未最後定型,沈溪所提出的乃是一家之言,同時也是能引發儒學界思考的一個問題,用心去格物的結果,是格到窮盡更重要,還是回歸本心最要緊。

朱熹的程朱理學其實並沒有錯,但只是因為思維的局限性,令理學出現一定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