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九章 王鏊告狀

朱厚照所提出的觀點雖然不及張鶴齡、閔圭、徐瓊三人所言那麽有說服力,可重點是出發點非常獨特,屬於另辟蹊徑,至少時下沒人想到這點,偏偏尚是稚子的朱厚照能說出來,令人刮目相看。

有的大臣難免會想,會不會是弘治皇帝提前想好在賜宴中問什麽,找人給太子提點說辭,這才能講出這樣一番高見?

仔細一琢磨,又不太對。

若皇帝真找人給太子編好應答,太子不至於說得如此淺顯直白,且觀弘治皇帝與太子朱厚照之前的應答,不似偽裝,倒好似真的是太子突發奇想下說出來的。

朱祐樘聽兒子說完這番話,陷入了思考,他並不是在考慮到底是誰教兒子說的這番話,而是在思索朱厚照話中蘊藏的道理。

一個八歲的孩子,說出的話能讓皇帝都有所啟發,足見這番話有一定見地。問題的關鍵在於另外三位朝臣所說內容,對當下的朝廷只有一定的警示作用,屬於“以史為鑒”,可朱厚照說出的這番話,卻是切實可行可以大為改善的地方。

宋朝敗於養馬場太少,那我大明就可以多開辟馬場,訓練優秀的戰馬。

見弘治皇帝沉思不語,張鶴齡馬上意識到姐夫的用意,起身道:“陛下,臣以為太子所言甚是在理,宋朝將士羸弱,除了上官對麾下將士有所刻薄,主要在於軍馬數量寡而不良,我大明當引以為戒。太子這般年歲可以說出如此遠見之事,可見太子年少便身懷家國,乃我大明之福。”

又在拍馬屁,但這話弘治皇帝就非常喜歡聽。

既將皇帝要蓄養馬匹的設想說出來,又恭維了太子,為太子在一眾重臣面前樹立了威信,這讓弘治皇帝大感顏面有光。

此時連張懋、謝遷等重臣也紛紛出列贊美太子,一下子便讓太子朱厚照感到飄飄然。

張皇後滿臉笑容地望著自己的兒子,怎麽也沒想到兒子居然這麽爭氣,本來她心裏非常擔心兒子話說不好,又給他爹丟人。現在一想,兒子長大了,能當好儲君,將來還能當個好皇帝……不知覺之間,老娘對兒子的期望又多了幾分。

朱祐樘滿意地點了點頭,望著朱厚照道:“太子,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這也是朝臣想問的,太子今天這麽出彩,總該有人在背後指點。

弘治皇帝這麽問,其實是想告訴朝臣,朕可沒有提前找人給太子編說辭,朕也不知太子這番話是何人教授。

朱厚照好不容易露了一把臉,小孩子最好面子,聽了這話他揚起頭,趾高氣揚道:“回父皇,是皇兒自己想的,沒有誰教。”

朱祐樘聽了不禁蹙眉。

還沒等誇你小子兩句呢,就開始翹尾巴了?老爹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能不知這些話是有人教給你的?你不承認也罷,稍後老爹我就查你的日常起居記錄,不是一樣知道是誰教給你這些話?

張延齡卻趁機道:“太子聰慧博學,臣自愧不如。”

朱祐樘瞥了小舅子一眼,神色間略有些不耐煩。

恭維的話說一次便可,說多了只會讓人覺得惡心。皇帝心想:“到底沒有你哥哥的城府和察言觀色的能力啊。”

朱祐樘沒有出言責怪,刻意將問題揭過,改而招呼眾文武大臣飲酒。

眾大臣難得不被皇帝刁難,紛紛舉杯暢飲。

王公貴胄就不說了,升無可升,做到內閣大學士和七卿,其實已不需要跟一個新晉官場的人一樣,需要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來加官進爵。到了現在的位置,主要是看跟皇帝的親疏,還有便是做事能力。

其實當官能做到參加皇帝家宴的份兒上,最主要的目標還是安守本分,盡量別惹怒皇帝,想再升官,路子已經非常窄,或者說已升無可升。

賜宴在一種相對平和的氣氛中結束,張皇後帶著太子朱厚照離開,眾大臣恭敬行禮後打道回府,不過弘治皇帝卻讓謝遷傳見兩個人,分別是詹事府詹事吳寬和少詹事王鏊,一看就知道皇帝這是要問關於太子學業之事。

吳寬和王鏊在朝中地位不低,可他們尚未具備參加皇帝賜宴的資格。

等二人隨謝遷到了華蓋殿後殿,朱祐樘正坐在桌案前,手扶著頭,顯然有些不勝酒力。

身體不好又多喝了幾杯,弘治皇帝連去張皇後寢宮的興致都沒有,準備直接回乾清宮休息,但他很想知道兒子是怎麽會有那麽一番高見的。

“臣參見陛下。”吳寬和王鏊趕緊行禮。

朱祐樘聽到聲音,這才擡起頭來,擺擺手示意太監出去,他要問的話,不想被內侍知道。待殿中再無他人,弘治皇帝才道:“王學士,今日太子在殿中議論盛唐弱宋之事所說的話,你可有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