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五章 申冤事,衙門見

時值小冰河期,立秋之後,即便是嶺南之地,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天是二十四節氣中的處暑,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夜,次日寅時剛過,沈溪從惠娘住處出來,一陣冷風襲面,不由緊了緊衣服。

撐著雨傘,沈溪穿過胡同回到馬車停放的位置,駕車離開。

在對待惠娘的問題上,沈溪不止一次想過給惠娘一個名分,但除非是為她改頭換面,否則惠娘是注定無法融入沈家的,這幾乎是個無解的問題。

至於如何對待李衿,沈溪也曾想過,或許讓李衿成為他的女人可以讓其死心塌地效命,可沈溪過不了心理那一關。

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純粹便是身體上的占有,對於當事人來說有些殘忍。再則,如今一個惠娘已經夠讓人頭疼了,沈溪不想在李衿身上費太多心神。

沈溪沒有駕車回驛館,而是先去看過對昨日擒獲的老儒生幾人的審訊情況。

等到了地方,沈溪發現馬九等人一宿沒睡,審訊那些人一晚上,這會兒一個個跟兔子一樣,雙目赤紅。

“老爺,全部招供了,說是背後有倭人和布政使司衙門的人指使。”馬九道。

沈溪眯了眯眼:“是否可信?”

馬九回答:“都是單獨審問,鞭子、夾棍、竹簽,該用的刑具都用上了,口供相互比對過,基本可采信。這些人說倭人給了他們上百兩銀子,讓他們拿到老爺的書畫真跡,然後想辦法誣陷老爺收受賄賂。”

“另外,布政使司衙門也有人專門跟他們打過招呼……他們自稱是廣州府商賈,為了討好倭人,方便出海做買賣才這麽做。”

沈溪冷笑一下,他之前就看出官府對地方匪寇不作為,現在看來不但不作為,反倒在暗地裏互相勾結,或許是達成了某種默契。

海盜和倭寇只要不上岸作亂,想在海上怎麽橫行都可以,甚至官府還可以為其充當保護傘,提前把官兵動向泄露,讓他們躲避圍剿。

這其實就跟內陸地方官府跟江湖黑惡勢力勾結的套路一樣,明知道地方黑惡勢力欺行霸市、欺壓良善,官府不但不管,反倒成為其後台,坐收漁利。

朱起湊過來,問道:“老爺,這幾人如何處置,可是……依然送交臬司衙門?”

沈溪道:“既跟倭寇暗中有來往,送交按察使司就便宜他們了,暫時押解回驛館,等下我往都指揮使司走一趟。”

沈溪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

現在廣東沿海海盜和倭寇不少,若是匪寇背地裏都有官府庇護,那他的剿匪行動幾乎不可能獲得成功。

右布政使章元應明擺著拒不合作,如今臬司衙門又有嫌疑,他只能去跟都指揮使司的人接洽,獲得軍方的支持。

一行返回驛館,尚未到門前,沈溪見到街道上亂哄哄的,一群百姓圍在官驛門前,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

馬九沖在前面,喝道:“讓開!”

百姓大多欺軟怕惡,見到馬九等人兇神惡煞的模樣,趕緊讓開一條路。沈溪下了馬車,步行到驛館門前,只見幾個衣衫不整的漢子跪在那兒,手上舉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冤”字。

沈溪打量幾個漢子的衣著,不似是普通販夫走卒,更像是船夫,但身上衣衫破損,像是從荊棘叢中爬出來似的。

見到沈溪到來,一個賊眉鼠眼的漢子朝著驛館門口喊道:“求督撫大人為我等小民做主啊!”

驛館的差役拿起棍棒驅趕,其中一人嚷嚷:“告狀去官府,來這裏作甚?這裏不是衙門口!”

那賊眉鼠眼的漢子道:“這裏可住有新任督撫大人?我等乃是本府商賈,出海後遭匪寇擄劫,好不容易逃回來,衙門卻不為我等做主,聞新任督撫大人乃朝廷派來剿滅沿海匪寇,特地來請督撫大人為我等小民申冤做主。”

一番話說得相當流利,條理分明,邏輯嚴密,這不是一個普通老百姓能做到的,背後肯定有什麽人搞鬼。

沈溪心想:“我到廣州府才兩天,只是跟三司衙門打過招呼,地方官只見過右布政使章元應,區區商賈怎可能知曉?我前腳剛到,你後腳就來‘申冤’,若說背後沒人指使我會相信?”

朱起道:“老爺,咱這裏不是公堂衙門,把他們打發走吧。”

沈溪擡手阻止朱起繼續說下去,走上前:“幾位,可知督撫衙門在何處?”

“梧州……”

賊眉鼠眼的漢子脫口而出。

沈溪道:“既知在梧州,何不去梧州告狀,作何要到驛館來?”

那賊眉鼠眼的漢子眼睛滴溜溜一轉,突然上來要抱沈溪的腿,被馬九一腳給踹開。那人高聲叫道:“您就是新任的督撫沈大人?求沈大人為我們做主啊,廣東沿海的百姓,可就盼著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