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四章 告辭

廳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很多人都在考慮夏寬的話,若真如夏寬所言,那沈溪確實可以從佛郎機人那裏得到海鹽,而且還不用根據與大明內部販賣茶葉和鹽需要鹽引的制度,想跟佛郎機人買多少,就能買多少。

林廷選是聰明人,他最初也很擔心,但隨即笑道:“諸位不必擔憂,就算南洋有大批海鹽,我等也毋須擔心。拿鹽引到鹽場提鹽,與跟佛郎機人買鹽不同,督撫衙門可沒那麽多銀子。”

在場的官員一聽,馬上臉色好轉,紛紛點頭應是。

仔細一想,可不是麽,督撫衙門現在不是跟佛郎機人伸手拿鹽,而是去買鹽,需要成本,督撫衙門就算賣了鹽引,所得銀錢也要上繳朝廷,拿什麽來跟佛郎機人買鹽?

章元應暢快地笑道:“林臬台說的是,沈溪小兒從何得來銀子買鹽?哈哈,到頭來他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旁邊有人幫腔:“藩台大人和臬台大人說的極是,那姓沈的本來就為籌措軍餉的事發愁。他沒錢,拿什麽買鹽?”

這時夏寬又不合時宜地說了一句:“諸位大人怎麽就沒想明白呢?若督撫衙門與佛郎機人以茶換鹽,連買茶引的錢都省下來了,如此一來,與佛郎機人貿易賺取的差價,恐怕是幾倍的利潤啊……”

章元應和林廷選等人,瞬間面如土色。

他們只是想到沈溪需要花錢去跟佛郎機人買鹽,卻沒想過沈溪可以不用茶引,就可以把茶商的茶葉販賣給佛郎機人,可能一斤不過二十文左右的粗茶,就能從佛郎機人那裏換取幾十斤上百斤的海鹽,而一斤海鹽至少可以賣三十文,這就是對外貿易的巨額利潤。

“砰!”

章元應惱羞成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讓在場人的神經都繃緊了。

章元應緊繃著臉說道:“想跟佛郎機人以茶換鹽,也要先問問我們藩司衙門是否同意,看看哪家茶商和鹽商敢去督撫衙門賣茶買鹽引!”

林廷選釋然:“還好地方茶商和鹽商都在藩司和臬司控制之列,只要讓人把話傳下去,誰人造次便將其茶葉和官鹽查扣,殺一儆百!”

這次所有人沒有急著高興,全都側頭看向夏寬,想聽聽他有什麽說法。

夏寬這會兒無奈搖頭,他發覺眼前這些精明世故的老狐狸,在官場上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搞政治傾軋是一把好手,但在跟沈溪的這場較量中,他們幾乎和傻子無異!

夏寬拱手行禮,正色道:“敢問幾位大人,佛郎機人若不將鹽運送到廣州,而是送到福州、泉州當如何?督撫衙門提調的是閩地、江贛和浙南茶商手中的茶葉,幾位大人如何利用廣東布政使司衙門的影響力,阻止督撫衙門與佛郎機人交易?”

章元應和林廷選,別說是吱聲,連屁都沒了。

在以前,廣東、廣西、湘南地區提鹽必須要從廣東、海北鹽課提舉司所轄鹽場提取,布政使司衙門不允許鹽場放鹽,沈溪空有鹽引只能望鹽興嘆。

可現在情況卻不同,督撫衙門決定直接跟佛郎機人以茶換鹽,那他還用留在廣東的一畝三分地?

直接去福建的福州或者泉州港,那裏也是大明對外貿易口岸,甚至去別的海港城市都可以,只要沈溪手上擁有朝廷賦予的跟佛郎機人的貿易權,就算港口不開放,沈溪也能讓其開放。

沈溪人都不在廣東了,你怎麽用權力威脅地方商賈?

沈溪把生意交給別的地方的商賈,廣東的鹽商和茶商都跟著布政使司衙門喝西北風,除非你能把大明所有商販都威脅到,不許他們跟沈溪交易!

更加要命的是,沈溪沒從鹽場提鹽,鹽場沒有鹽引跟朝廷申報來年鹽場補給,灶戶一年努力打了水漂,肯定會鬧事。

制鹽畢竟需要人力成本。

沈溪所做這一切,都是利用他手頭上的合法手段,通過跟佛郎機人貿易的權限,在不需要茶引的前提下,賣出茶葉獲得海鹽,賺取巨額差價,如此一來剿匪的軍費就有了。

在場的官員和幕僚,包括右布政使章元應和按察使林廷選,皆都鴉雀無聲。

此事辦砸的後果,不但地方財政要虧上一大筆,同時也無法對鹽場和支持布政使司衙門的本地士紳商賈交待,更加要命的是,回頭朝廷一定會追究責任,他們中大多數很可能會被罷官免職。

夏寬自知說出這些話來,已經為在場之人不容,為了避免自己成為被遷怒的對象,早走為上策。

夏寬起身行禮:“諸位大人,在下該說的話已經說完,想來沈督撫之所以留在廣州府多日,是要暗中與佛郎機人洽談以茶換鹽的細節,如今事情既然定了下來,不日就將動身前往福州。若要挽留,似乎……還來得及。在下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