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時間是這世間最殘忍的武器
趙桓走了。離開了承德宮。
今天他的心情很差。不是因為將門的事,也不是因為朱家軍隊裏被人摻沙子的事。
這太正常了。
他既然做出了禦駕親征的選擇,自然知道必須面對這種危險的局面,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甚至以死為國的覺悟。
他是大宋皇帝,如果沒有這等覺悟,大宋百姓安能有如此覺悟?
他不在乎有人刺殺。
他心情差的原因是因為種師道病了。
種師道七十五歲了,千裏勤王,又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河東路的戰場,種師道的生命力已經被這長途跋涉,給耗得幹凈。
所以這一病,就是好幾天不見好,趙桓其實早就做好了種師道離世的準備,因為他第一眼看到種師道的時候,就看到了的是個老人。
七十古來稀,種師道這一病要是去了,那也是喜喪!
趙桓如此安慰著自己,繼續如同沒有靈魂一樣飄蕩在大同皇宮裏,身邊是趙英這個內侍省都知。
趙英怕呀,官家什麽時候如此模樣?
金兵圍城的時候,官家都是意氣風發!一副決戰到底!不論生死,不打到最後不罷休的模樣!
現在如此落魄,連顆路上的小石子都險些讓趙桓摔倒。
這樣趙英想起了小時候的官家,四處亂跑,偶爾還會摔個跟頭。他就在旁邊護著,唯恐當時的官家摔倒了。
“官家呢?官家呢!?”胡元從遠處急匆匆的跑過來了,臉色慌張。
胡元看到了在宮墻下壓馬路的趙桓,也顧不得請安,大聲喊道:“官家,種少保醒了,想見官家!”
“真的?”趙桓如同一陣風一樣沖到了胡元面前,大聲的問道。
他也沒等胡元的回答,轉身就走,跑向了禦醫院的方向。
這大宋的皇帝冕服,跑起來就很累,還要提著下擺,要不然就真的摔倒了,所以大宋的人都很優雅,很少有人跑的像趙桓這樣,像個老母雞似的。
趙桓也顧不得形象,跑進了禦醫院。
“朕來了。少保。朕來了。”趙桓抓住了種師道的手,急切的說道。
種師道看到趙桓,扯著嘴笑了笑,蒼白的嘴唇沒有絲毫的血絲,面若金紙。
“官家給老臣說的那個巴黎,老臣怕是看不到咯。老臣也看不到官家冊封嶽飛為皇的那一天了。不過一個皇帝,怎麽能冊封另外一個皇帝呢?”
“官家也是看老臣老糊塗了,糊弄老臣。”
“別說了。別說了。休息下,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明天一早,朕推著你去居庸關,咱們還有山內七州沒收復啊,燕雲十六州咱們只拿下了山外九州啊。”趙桓的聲音略微急切,安慰的說道。
種師道躺在床上,艱難的搖了搖頭,說道:“老臣的身體,老臣自然是知道的。過不了今夜了。”
“胡元!有遼東老山參嗎?快去煮一碗參湯!”趙桓大聲喊著。
胡元跑了進來,他不知道怎麽和現在這個人間至尊解釋,老山參湯不適合種師道這種症狀,亂用藥,只會讓種師道走的更快。
他不敢說,所以閉嘴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胡元你出去吧。”種師道讓胡元離開,自己這是天人五衰,全身衰竭了,沒得治了。
“官家呀,你性子太過寬厚,對待一些敵人,就該手段狠辣一些,不過我說也沒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官家記住,敵人就是敵人,他們死了,才不會給官家惹麻煩。”種師道顫顫巍巍的說道。
趙桓不住的點頭,他當然知道種師道在說什麽。
“還有啊,官家既然說那堆地圖、書籍是大宋密制,不可外宣,傳自太祖,那一定要按著傳承走下去。那兵制是老臣寫的,安能不知道那不是秦漢唐的軍功爵?官家這路不好走,但一定要走到底。”
“老臣愚鈍,看不清楚那大宋的未來,到底何種模樣,但是老臣覺得,那就是我大宋要走的路。”種師道繼續說著。
而趙桓卻聽明白了。
什麽命世才!那就是種師道看穿了他,他那個袖子裏拿出了多少東西?
種師道何等精明之人,他能猜不出來?
還有那些兵書策論,根本就不是宋太祖寫的,種師道是文官,他能看不出來?
命世才,順應天命而降世的人才。
他種師道只是不願意說破而已,並不是沒有看破。
即使到了最後彌留之際,種師道依然堅持這人臣的本分,皇帝說什麽就是什麽。
絲毫沒有逾越那道線,不管趙桓如何信任他,給他多大的官職,他終究是個臣。
“老臣呀,就盼著咱們大宋呀,出個明君,出個好皇帝,帶著咱大宋,再創漢唐之盛世!再現氣吞寰宇的風采。我在官家身上看到了影子。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