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故事

第二天夜裏黑眼就被流雲會的人接走,卻沒說去了什麽地方。

吃過飯,幾個男人搬了小竹凳坐在那躺椅旁邊聽沈先生說故事,沈先生的故事總是比什麽說書先生講的好多了,說書先生最好的素材莫過於杜撰江湖,可沈先生曾經有一陣子身處於江湖與朝堂之間,也無需去杜撰。

沈先生走過的不僅僅是江湖路,還有朝堂夢。

於是只要他隨隨便便改幾個故事裏的名字,就是一場恢弘大戲。

茶爺坐在自己閨房裏,可是窗子開著,一只手拄著下巴側耳傾聽,不時嘴角帶笑,廚房門口那棵松樹上的枕頭又綁了回去,雖然沈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撞過樹了。

聽完了一個故事大家都覺得不過癮,恰好上一個故事裏提到了南越國那個如今在京城八部巷裏做夥夫的大將軍呼蘭盛夏,於是沈冷就問了一些關於南越國的事。

沈先生教沈冷兵法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以寧軍滅南越的經典戰例做教材,那一次表面上看起來是大寧戰兵沸湯潑雪一樣將南越滅了,可實際上有幾戰足以在史書上留下很重的筆墨。

而這幾戰,都離不開那個叫呼蘭盛夏的夥夫。

如今長安城八部巷那個小院子裏住著南越亡國皇帝楊玉,還有當初南越的國師阮柯以那位大將軍。

楊玉每天要抄寫一部《道經》,字數雖然不多,可年復一年下來終究會心煩,煩也沒辦法,這是大寧皇帝的命令,有一日不寫,死。

抄寫的《道經》會送到長安城裏的官學,誰也不能確定分發到哪個孩子手裏的書冊就是一位亡國皇帝親手寫的。

之所以官學裏必須要有道經一書,是因為道經開篇第一句話非常有意思。

且不說完整的第一句話,只說其中四個字就夠了……皇權天授。

所以一位亡國皇帝手書道經送進官學裏成為孩子們的課本,這本身難道不具備很強的諷刺意味嗎?怕是只有下了命令的那位大寧皇帝才清楚為什麽要這樣做,哪怕他是陸地最強的寧國皇帝,也要日日警醒不敢放松懈怠。

國師阮柯負責打掃院子以及整理楊玉的手稿,呼蘭盛夏是車夫兼夥夫,小院子裏這三人苟延殘喘,只是因為大寧皇帝陛下覺得這三個人沒必要非得死。

楊玉文章做得好,哪怕以他現在的心境,也能寫出花團錦簇的妙筆來。

阮柯年紀不小了,楊玉的爹做皇帝的時候他就是國師,真才實學肯定有。

至於呼蘭盛夏,時不時還會被兵部的人請去給京城演武堂的那些年輕人授課,每次以亡國之臣敗軍之將的身份去給那些銳意縱橫的青年才俊授課呼蘭盛夏都會害怕,怕的不是沒有人聽他講的東西,怕的是那些年輕人會專注的聽。

這就是為什麽,大寧那麽強的原因之一。

這害怕其實也是絕望,呼蘭盛夏知道這輩子是不可能報仇了,夢裏都不行。

陳冉聽沈冷問了幾個問題也好奇起來,湊過去問:“世人皆說大寧滅南越只是因為那幾只山羊幾棵白菜,真的嗎?”

“屁。”

沈先生輕搖蒲扇:“也就是老百姓們覺得當初皇帝陛下這懶的去找借口而找到的借口很牛逼,霸氣的不像話,皇帝陛下當然也樂得百姓們覺得牛逼……”

“到底怎麽回事啊。”

“皇帝陛下……是真的懶啊,以至於最早留王府裏那些個家夥一個個都隨了陛下的性子。”

沈先生道:“南越國存在了幾百年,幾乎與大寧立國的時間相當,從大寧立國第一年開始南越就每年都要納貢,從不曾拖延過,這幾百年來真的只有那一年山羊過來啃了幾棵白菜?”

“怪就怪楊玉自己,能力小心卻大,滅國是他自找的……說實話,大寧幾百年都沒動南越昭理這樣的小國,為什麽?因為大寧需要一個緩沖地帶,昭理國南越國在大寧南疆之外擋著,是好事。”

“你們誰還記得陛下籌建水師是哪一年?”

沈冷回答:“應該就是滅了南越之後的那一年吧。”

“是啊,就是那年。”

沈先生繼續說道:“本來陛下就有籌建水師的打算,因為南疆求立人確實太囂張,可是那時候南越國是大寧的緩沖地帶,文官們不會輕易同意皇帝批下來那麽大一筆銀子打造水師,用他們的話說是沒必要,求立人再猖狂也不敢上岸,上了岸被欺負了的也是南越人昭理人,又不是自己人,水師實在沒必要,然而南越國滅了之後那些人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被打了當然不行。”

“文官不是做的錯,只是職責不同,想想看,打造一支龐大的水師不僅僅是籌建的時候花錢如流水,建好之後每年維持水師的開銷就大的能嚇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