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八圈

少年人總是會比人生之後的幾個階段有更多的不服氣,所謂不惑多是已變得圓潤熟稔中庸之道,知天命便是認命,哪裏還有多少鬥志可言,唯有少年瞧著誰都會不服氣。

白小洛便是如此,在長安城雁塔書院裏人人都說他是謙謙君子,與兄長同期時從不爭鋒,這便是古風,不管是書院裏的師長還是同學哪個都覺得他是個真溫潤如玉的人。

可實際上,白小洛與兄長不爭,只是因為他覺得兄長實在不值得自己與其爭。

若有機會,他最想爭一爭的是孟長安,在書院裏十年來有九年間這個名字都若大星般璀璨,他哥哥白小歌曾經說過自己在書院裏唯一服氣的便只孟長安一人而已,哥哥服氣,他卻不服。

之後便多了一個不服氣的人……沈冷。

白小洛要殺沈冷絕對不會讓別人來動手,大街上那賣菜的大嬸賣糖葫蘆的小販不過是試探而已,他又不是個莽夫會直接找到沈冷決鬥,在他看來任何人任何事都有極限,只要找到這個極限便是制勝之法。

昨日試探之後他確定了兩件事,第一……如果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做出的反應或許比沈冷也好不了什麽,沈冷能做到的他都可做到,但沈冷卻提前在附近安排了人這一點連他都沒有想到。

第二,若是實在萬不得已,那個叫沈茶顏的小姑娘或是沈冷的軟肋。

不過這第二點只是白小洛冷靜的分析而已,他還不屑於用這樣的手段,若非光明正大的擊敗沈冷又如何談得上爭?

只有在勝算已失的時候才會用第二種手段,白小洛不認為自己會用的上,可若一旦真的只能用到第二種手段,他也不會排斥,因為自幼年起他便領會到了一個道理,事情的過程自然會有無與倫比的享受快感但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其實在那條街上的那一刻暗中看著的又何止是他?

姚桃枝很早就發現了白小洛最可疑,坐在大街一側石塔頂層的姚桃枝嘴裏叼著一個煙鬥吧嗒吧嗒的嘬著,看到酒樓二樓站著的那幾個人就知道絕非善類。

而大街上對於沈冷的那場刺殺在他看來簡直幼稚可笑,雖然幾個動手的人看起來已經將氣質隱於無形,可在他的眼裏漏洞百出。

姚桃枝也不否認這個世界上有無色無味的劇毒,但他都沒有見過,再說以他這樣的自負需要下毒殺人就顯得太低級了些,完全提不起興趣。

賣菜的大嬸又不是只賣一種香菜,手裏那捆都已經明顯蔫了卻還死死抓著不放,那裏面若沒古怪才是古怪。

至於追趕孩子的另一個大嬸,刀法倒是有幾分西北的彪悍,不過出手的時機和方式都差了些,那個矮子……姚桃枝完全就沒看在眼裏,殺一個尋常富商或許足夠了,殺一個當職的正五品將軍,你當大寧的將軍是隨隨便便來的?

所以姚桃枝確定二樓的那幾個人才是動手的主要角色,然而那幾個人卻沒動手,當姚桃枝看到沈冷的人就埋伏在四周的時候他才恍然,原來自己對這個年輕將軍也輕視了。

距離酒樓大概一百米,距離石塔大概一百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座茶樓,韓喚枝就在這茶樓上。

沈冷被伏擊他看的清清楚楚,酒樓上的人看不到面目石塔上連人都看不到但他確定一定有,酒樓二樓那家夥身上的衣服太寬大掩蓋住了本來的身材,帽子低垂又擋住半邊臉,所以韓喚枝覺得那家夥一定是從長安城來的。

這是一個很難理解的推論,按理說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臉明明是當地人才會做的事,當地人熟人太多怕被認出來才會遮擋一下,從長安城裏來的又沒幾個人認得,何必要去遮擋?

可事實上,恰好是從長安城來的人而且會被人認出來的才會遮擋,當地人又和沈冷沒仇恨。

韓喚枝看著沈冷離開隨即也下了茶樓,他沒有去見沈冷,也沒有去追蹤酒樓上的人更沒有去理會石塔上看不到的那個人,石塔頂層那般狹小的地方勉強也就是蜷縮進去,正常人自然幹不出來,所以那個家夥才應該注重盯一下,可韓喚枝很清楚,此時再去盯已經晚了。

離開茶樓之後韓喚枝上了馬車,不是廷尉府那輛惹眼的馬車,很快就到了道治衙門外面,下了車後亮了亮鐵牌隨即進了道治衙門之內。

他這般自負的人,若非是為了想看清楚如今這施恩城裏有多少藏著的人,連馬車都不願意換,又怎麽會刻意隱藏身份。

道府大人正在書房裏發呆,如他這樣的大人物哪裏有時間發呆,只是最近施恩城裏這突然出現的暗湧讓他有些懊惱,若不是道府,依著他那般性子早就提刀直接殺過去了。

葉景天倒是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看書,怎麽瞧著都不像是個將軍,氣質很儒正,拿著書冊走進學堂裏教小孩子們之乎者也都不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