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5章 站得高,看得遠(第2/2頁)

鐘繇擡起手,示意鐘夫人不要說話。他盯著郭嘉。“奉孝,你是吳王的心腹,你說說,吳王現在最大的麻煩是什麽?”

郭嘉收起笑容,淡淡地說道:“兄長言重了,吳王的確面臨著一些困難,卻說不上麻煩。”

“哦?”

“兄長擔心的是王道迂緩,不及霸道容易見效吧?”

鐘繇撫著胡須,微微頜首。“君子鬥不過小人,這很無奈,卻是事實……”

“那是因為君子不務實,不夠強。”郭嘉不客氣地打斷了鐘繇。“兄長初至,有些情況還不太了解,今天與吳王會晤卻能談得投契,堪稱圓滿,是一個好的開始。你不要急,趁著這段時間走走看看,想必會有更多的感悟。”

鐘繇目光微閃,有些失望。他原本以為和孫策談得這麽投機,孫策會很快授職的。郭嘉最擅察顏觀色,清楚鐘繇心情,接著說道:“兄長從馮翊來,可曾聽說弘農的戰事?”

“剛聽小妹說了一些。”鐘繇頓了頓,又道:“半日而下弘農,的確驚人。”

“魯肅剛剛被張相彈劾了。”

鐘繇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郭嘉。魯肅孤軍深入,雷霆一擊,幾乎改變了整個戰局的形勢,怎麽還被張纮彈劾?魯肅、張纮都是徐州人,不存在派系之爭,那是文武之爭?吳國初建,內部的矛盾已經到了這麽嚴重的地步嗎?

“為何?”

“規劃不足,準備不夠充分,拓展空間有限,略顯被動,方案不夠優化。”

鐘繇很無語。魯肅還被動?被動的分明是朝廷,哪是魯肅啊。你們這是炫耀嗎?

“兄長如果有疑問,可與武陵、漢中的戰事做個比較。”

“武陵、漢中?”

“周瑜在武陵清浪灘滯留一年,黃忠在房陵圍城一年,並非力有不逮,而是厚積薄發。他們也許不能真正領悟吳王的王道,但他們知道怎麽做最省力,謀劃得更長遠。如今周瑜長驅直入,如閑庭信步,黃忠橫掃钖縣,西城指日可下,豈是運氣?”

鐘繇若有所悟。他開始也以為周瑜、黃忠滯留不前是力有不逮,後來收到他們的戰報,才知道他們另有深意,就近練兵,無疑是後勤壓力最小的選擇。作為前線將領,立功心切是常有的事,滯留不前很容易遭到詬病,在這種情況下,周瑜、黃忠能從容部署,除了孫策實力雄厚,支撐得起,也和他們的心態有關。若非有必勝的信心,有幾個能承受這麽大的壓力?

相比這下,魯肅這次行動的確有些輕率,不夠周密,雖然攻取弘農,可是他繼續前進的可能卻不大。一是潼關不易攻取,二是河東未定,魯肅不可能在側翼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全力進攻潼關。守住弘農、陜縣就是最好的結果,被朝廷逼退也不是不可能。

“魯肅半日而取弘農,被張相責以躁進,並非我軍兵力不足,糧草不支,而是未能實現最優化。廣而言之,若行霸道,不計代價,盡起南陽之兵,破關中何必一年?可是竭澤而漁,絕非長久之道,終有後力不繼之時,是以吳王不取。我們現在走得慢一些,走得穩一些,將來才能走得更遠一些。”

“走得更遠是多遠?”

郭嘉笑了,習慣地搖搖羽扇。鐘夫人劈手奪下,扔在案上,瞋了郭嘉一眼。“好好說話,兄長面前,別擺你軍師祭酒的排場。”

郭嘉訕訕地笑了一聲,搓搓手。“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沒有盡頭。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只要方向對,步子穩,哪怕慢一些,我們終有一天能走到前人未曾踏足之地。”

鐘繇沉吟良久,眉梢輕揚,嘴角的胡須顫了顫,露出一絲淺笑。“荀文若聽到你這句話,不知會怎麽想。同是荀卿之學,有人學到了霸道,有人學到了王道,秦末漢初的故事仿佛又在眼前。”

郭嘉搖搖頭,笑容高深莫測。“兄長如果這麽想,未免狹隘了。吳王之道,一以貫之,法天地而師造化。與天地造化合者,不取而取,與天地造化不合者,不棄而棄,何必拘泥於一家之言?聖人之言尚不足畏,況乎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