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官場戲與夢 第7章依權賣書的光景

寫了書的人,大抵都想讓人看,即便是學術著作,能賣得好,作者斷無不高興的道理。不打算讓人看的也有,某些領導,弄兩本自家署名的著作,裝點一下門面,好像也是個“學者型”的領導了。還有些學者,湊些文字拼成若幹著作,只印兩本,一本上報,一本自家留著,專為評職稱用。說實在的,這樣的人其實多少有幾分羞恥感,自家有病自家知,知道自己弄出來的是什麽貨色,不好意思去丟人現眼。但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裝門面的書、評職稱的書,也有人能設法賣出去——誰不知道錢好花呢?

比較笨的是某些學者,明明就是評職稱的所謂著作,書出版後,出版社連上市都懶得費事,職稱評上了,學者居然想把書賣出去。於是就著書來開課,上課的學生不買這本書(專項指定參考書),考試就無論如何不能及格,從老師手裏買書還不能打折,也不許買老生的舊書。一學期一學期地這樣賣下來,時間雖說長點,但總可以把成本收回來。當然,如果該學者有點來頭,能到處“走穴”辦班講課,賣書就無需這樣勞神,找個大點的國企,老總一句話,成百上千冊的書就銷掉了。至於領導的書,如果他真的想賣的話,當然更容易,有那麽點意思,下面的人就給你辦了,想賣多少都沒有問題,本系統內就可以消化。生平所見最好賣的書,是稅務類的讀物,只要是專門出版社出的,攤下去,有一本賣一本。依權賣書,書肯定能賣出去,權大大賣,權小小賣。

這樣的書賣出去了,但沒法保證人會看。除非強逼著人家考試,而且專考你書上的內容。這樣就太過分,即使開課的學者,一般也不會如此霸道,只要學生買了他的書,參考不參考的,他也就不在意了,到時候閉著眼睛給分就是。

太陽底下沒新鮮事,依權賣書,古人也幹過。據清人記載,至少有兩個清朝的官員,也利用手中的權力強銷自己的著作,一個是祁寯藻,一個是徐松。後者名頭不大,但前者可是大大的有名,官拜一品,位極人臣。當日太平軍起義,清朝上下束手無策,到處傳敗績,只有湘軍還能打幾個勝仗。鹹豐皇帝一高興,就要賞給曾國藩湖北巡撫的實職。祁寯藻在旁陰陰地說,曾國藩不過一在籍侍郎,猶匹夫也,一匹夫振臂一呼,應者雲集,恐非朝廷之福。結果活生生把鹹豐說得轉意了,使得湘軍的發展受限制了好些年,當然,太平軍被打平也就晚了好些年。此公在北方,由於官做得足夠大,即使在民間也很有名聲,鬧義和團的時候,有的地方的壇口還有供他神像的。

不過,像祁寯藻這樣出餿主意的人,為自己弄錢可一點不含糊。在江蘇學政任上,讓諸生,也就是眾秀才買自己的書。秀才買,渴望做秀才的童生們就更踴躍地買。一省的學政不僅管著秀才,而且還負責主持童生的進學考試(院試),通過了學政這一關,才能進學回家做秀才。無獨有偶,徐松做湖南學政也比著來,讓秀才們買自己的著作。只是,江蘇地方富裕,人乖巧,買幾本學政大人的書沒什麽大不了,買就是。可是湖南人倔人多,學政賣書的事被反映上去,都老爺(禦史)一紙彈章,徐松的烏紗帽就丟了。其實,徐松還真是個不錯的學者,所著邊疆史地的著作是有分量的,盡管賣得有點強人所難,但買來之後還是可以看看。而祁寯藻的書,無非高頭講章,讀不讀都沒有什麽大意思。

寫書是個雅事,但寫了之後強人去買,就變成惡事醜事了。說起來,這樣賣書掙的錢,比起從其他名目弄錢還是小數目,但無論古今,只要有人這樣做,還是覺得惡心。為什麽呢?有辱斯文。其實,清朝兩個依仗權力賣自己書的人,似乎都不是貪官。祁寯藻的家我去看過,不過是一片比尋常百姓家稍好一點的平房。祁寯藻自己說過,他們家鄉山西壽陽就是有經商的習慣,新婦入門,給十斤棉花,讓你自己織布去賣,輾轉生利,以後就不再給你買衣服了,全憑自己。婦人織布賣,作為爺們,寫書當然也得賣,不賣,不是白寫了嗎?不過在那個時代,做依權賣書的買賣,風險還是挺大的。祁寯藻命好,如果當初被人揭發,也許後來就做不了那麽大的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