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弄權 誰是皇帝(第2/2頁)

據《新唐書》。

前前後後,正好掉了個兒。

武後能夠走到這一步,完全因為她的深謀遠慮,也因為大家都小看了這女人。人們以為,她要求參加封禪,不過是愛出風頭;上書談論改革,不過是心血來潮。沒想到前者是在造輿論,後者是在講政治,都有良苦用心。

女人往往被小看,這讓武後心中竊喜。

因此,當她提出要召集文學之士編撰書籍時,也沒引起特別的注意。李治甚至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放手讓她去抓這件“無關緊要”的事情。而且,盡管皇後特地提到了“以史為鏡”的名言,還是沒人想到與當前政治有什麽關系,更想不到一個女人會有那麽大的政治興趣和野心。

直到有一天,北門學士出現在朝堂。

北門是皇宮的後門,依法只有皇帝、後妃、太子和王公才可以出入。武後卻奏請高宗批準,特許這些撰稿人從北門進宮。看看地圖就知道,皇後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繞過宰相和百官辦公的南衙。因此,這些人的任務絕不僅僅只是編寫《列女傳》之類的玩意,他們還有參決政事權。

只不過,是秘密的。

秘密總要公開,北門學士當中也終於有人不再只是悄悄待命於玄武門,而是堂皇地走進政事堂,成為參加國務會議的宰相。這個時候,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皇後不但要研究歷史,還要改寫歷史;不但要組織寫作班子,還要組織顧問班子和行政班子。天後並不是吃飽了飯沒事做。[40]

這是不流血的“玄武門之變”。

變革早就在慢慢進行。顯慶四年(659)六月,以《姓氏錄》替代《氏族志》的詔令從宮中發出。貞觀時代的《氏族志》是一部家世門第的排行榜,明確標出了各家各戶的社會地位。因此這一目錄的修訂,便有著類似修憲的意義。

許敬宗和李義府是此事的始作俑者。後者甚至將已經流行的《氏族志》統統收繳上來予以銷毀,因為書中沒有他們家的地位。許敬宗卻是要拍武則天的馬屁,而且他提出的改版理由,就是前書將武後的家族視為寒門小姓。[41]

結果,新編《姓氏錄》便取代了《氏族志》。武氏家族跟李唐皇室並列為一等,許敬宗和李義府由於是宰相也列為二等,五品以上官員的家族全部榜上有名,沒有一官半職的舊士族則被淘汰出局。如此以官本位批判血統論,對於傳統觀念當然是顛覆。因此《姓氏錄》一出,輿論嘩然。

武則天卻不管什麽輿論不輿論,此後她還要用科舉制度進一步摧毀門第觀念。實際上《姓氏錄》的出籠時間十分值得注意:兩個月前,長孫無忌被誣謀反;三個月後,無忌被逼自盡。關隴勛貴倒下,寒門庶族起來,絕非偶然。

此時,距離她封後才三年多。

由此可見,武則天從一開始就在做準備。她的準備工作做得很足,積累的政治資本也不少——就在她垂簾聽政三年多以後,李績攻陷平壤,高句麗滅亡。隋唐兩代三位皇帝沒能做到的事情,她做到了。這時恐怕就連其政敵,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大唐實際上的皇帝,而且稱職。

那麽,她能得到皇帝的名分嗎?

能。只不過要流血。

[35]見兩《唐書》之李義府傳。但兩《唐書》對高宗之後的反應記載不同,《舊唐書》稱“上亦優容之”,《新唐書》稱“帝由是不悅”,本書認為《新唐書》是。

[36]以上均見《新唐書·上官儀傳》,《資治通鑒》卷二百一。《新唐書·則天武皇後傳》所記略同。

[37]這段歷史真相不明。《舊唐書·郝處俊傳》稱“高宗以風疹欲遜位,令天後攝知國事”,但系年於上元三年。《新唐書·郝處俊傳》稱“帝多疾,欲遜位武後”,未系年。本書所述兩事均據《資治通鑒》卷二百二上元二年及《考異》。

[38]李治患病的時間先後是顯慶五年(660),龍朔二年(662),鹹亨四年(673)。

[39]見《舊唐書·高宗紀》上元二年三月。

[40]請參看兩《唐書》劉祎之傳。

[41]見《新唐書·李義府傳》,《資治通鑒》卷二百顯慶四年六月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