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著為什麽 要做就做大丈夫

孟子的主張,是要活就活出個樣兒來!

什麽樣兒?

大丈夫。

什麽是大丈夫?

萬物皆備於我;不怨天,不尤人;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4]

孟子是大丈夫嗎?

是。

有一次,齊宣王派人來說:寡人原本應該去看望先生的。可是寡人感冒了,不能吹風。如果先生肯來,寡人就上朝,不知能讓寡人見到先生不?

孟子馬上說:不好意思,碰巧臣也不能吹風。

其實孟子沒病。

而且,他還原本是準備去見齊宣王的。

那麽,孟子為什麽要裝病?

因為直覺告訴他,齊宣王是“托疾以召”,也就是借口生病來召見他。這當然不行。[5]

對此,孟子曾做出解釋。

孟子說,天底下最尊貴的有三樣:一是爵位,二是年齡,三是道德。在朝廷,看爵位;在鄉裏,看年齡;要平治天下,就首先看道德。因此,哪怕貴為國君,也只能登門求教,哪有隨隨便便把有德之士呼來喚去的道理?[6]

所以孟子寧肯裝病,也絕不遷就。沒錯,孟子跟孔子一樣,也想遊說諸侯。但他同時認為,這就先得不把那些家夥放在眼裏,叫“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7]

為什麽能這樣?因為他有他的財富,我有我的仁德;他有他的爵位,我有我的正義。我們又不比他少什麽![8]

難怪他能辦“國王培訓班”了。

其實孟子的培訓班,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齊宣王和梁惠王,算是上了分數線。惠王的兒子襄王,孟子就看不上眼,說是“望之不似人君”。[9]

對於這類上不了培訓班的國王,孟子的說法是:我不屑於教育他,就是在教育他。[10]

如果考試及格呢?

也不能跟孟子平起平坐。孟子曾經借孔子的孫子子思之口說:論地位,你是君,我是臣,哪敢跟你交朋友?論道德,你是徒,我是師,怎麽能夠做朋友?[11]

這就是傲骨了。

傲骨,是士人的氣節。

的確,人不可有傲氣,不可無傲骨。有傲氣則驕人,無傲骨則媚人。不驕不媚,是為大丈夫。

那麽,怎樣才能成為大丈夫?

養浩然之氣。[12]

有了浩氣,會怎麽樣?

浩氣充盈胸中,就是“美人”,叫“充實之謂美”。如果還能放射出光芒,就是“大人”,叫“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如果這光輝還能感化影響別人,就是“聖人”,叫“大而化之之謂聖”。如果這感化和影響還不知不覺,就是“神人”,叫“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

美、大、聖、神,是人格修養的四種境界。[13]

境界是需要提升的。但,只要有此浩然之氣,就會以天下為己任,以正義為擔當,至大至剛,至正至強,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當然,他也任何時候都會敢於直言。

於是,孟子所向披靡。

有一次,孟子到齊國某地視察。

當地的地方官,叫孔距心。

孟子問:如果手下的戰士,一天之內三次失職,大夫您會開除他嗎?

孔距心說:等不到三次。

孟子說:大夫您已經超過三次了。因為貴地的災民和難民,老弱暴屍荒野,青壯流離失所,已近千人。

孔距心說:這不是距心力所能及的。

孟子說:替別人放牧牛羊,卻找不到牧場和水草,是該把牛羊還回去呢,還是看著牛羊死去?

孔距心說:距心明白了,這是距心的罪過。

孟子回到國都,對齊宣王說:王的地方官,臣認識了五個。知道自己罪過的,只有孔距心。

齊宣王說:這也是寡人的罪過。[14]

呵呵,這是怎樣的俠義,又是怎樣的坦蕩!

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4]分別見《孟子》之《盡心上》、《公孫醜下》、《滕文公下》。

[5]見朱熹《孟子章句集注·公孫醜章句下》。

[6]見《孟子·公孫醜下》。

[7]見《孟子·盡心下》。

[8]見《孟子·公孫醜下》。

[9]見《孟子·梁惠王上》。

[10]見《孟子·告子下》。

[11]見《孟子·萬章下》。

[12]見《孟子·公孫醜上》。

[13]見《孟子·盡心下》。

[14]見《孟子·公孫醜下》,文中所說齊國某地是平陸,當在今山東省汶上縣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