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陳勝造反 陳勝王

沒人知道,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後,大澤鄉是否仍在雨中。但可以肯定,九百戍卒的心裏已是雨過天晴。因為他們開始了新的生活,有了希望,也有了奔頭。

這一切,都出乎意料。

的確,陳勝和吳廣的起義有不少偶然。比方說,碰巧他們駐紮在大澤鄉,碰巧他們遇到了大雨,碰巧陳勝和吳廣一拍即合,碰巧那蔔者是贊成起義的,碰巧領兵官喝醉了酒,碰巧吳廣人緣又好,等等。

那麽,如果沒有這麽多碰巧,陳勝還會成功,大秦還會滅亡,歷史還會改寫嗎?

會的。

起義充滿了偶然性,成功卻是必然。

後來的失敗,也一樣。

且看史實。

殺掉了帝國的領兵官以後,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並立馬攻下駐地大澤鄉。然後攻打管轄大澤鄉的蘄縣縣城(蘄讀如奇,蘄縣在今安徽省宿州市),又拿下。再揮師西進,連攻五縣,五縣皆降。

初戰告捷,所向披靡的義軍便一路凱歌前進,沿途一路收兵。等到他們兵臨陳縣城下時,已有車兵六七百乘(讀如剩),騎兵一千多騎(讀如季),步兵數萬人。

陳縣在今河南省淮陽縣。起義軍到達陳縣時,陳郡的郡守和陳縣的縣令都不在,只有一位副職與義軍作戰,結果戰敗身亡,陳勝輕輕松松就進了城。[9]

改寫歷史的時刻到了。

陳勝進城後,號令鄉官和賢達前來議事。鄉官和賢達一致說,將軍身先士卒,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興滅國,繼絕世,功高蓋世,理應為王。[10]

於是陳勝稱王,史稱“陳王”。

吳廣則被稱為“假王”,意思是位同王爵,可以代理王權便宜行事。這時距離他們在大澤鄉起義,恐怕連一個月都不到,豈非恰好證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11]

當然。

問題是,陳勝有可能說這話嗎?

有可能,因為這是時代特征。事實上,如果說春秋是貴族的時代,那麽戰國以後就是平民的時代。一介平民由布衣而卿相,平步青雲,一夜暴富,可謂屢見不鮮。蘇秦、張儀、馮驩、毛遂,都是。當朝宰相李斯,也是。

這些人發跡的故事,想必早就在民間流傳。陳勝從軍之後,在軍中也很可能聽說。只不過,大多數人都當作茶余飯後的漁樵閑話,陳勝卻“下載存盤”。因此,當他的記憶被造反的念頭激活時,那句話就脫口而出了。

這並沒有錯。

他的錯誤,是不該操之過急。

實際上,陳勝的稱王是有人反對的。反對的人,一個叫張耳,一個叫陳馀。他們都是魏都大梁(在今河南省開封市)人。魏國滅亡後,兩人隱姓埋名避難在陳。這樣兩個人,對於陳勝的反秦,當然大力支持。

但陳勝稱王,他們卻不以為然。

張耳和陳馀認為,當務之急不是自己稱王,而是復興滅國。恢復已亡六國的好處,是“自為樹黨,為秦益敵”,也就是把秦的敵人弄得多多的,自己則結成最廣泛的統一戰線。那個時候,就不是稱王,而是稱帝了。

可惜陳勝聽不進去。

歷史證明,張耳和陳馀是對的。因為成大業者,一定要沉得住氣,並廣結善緣。搶先稱王,則不能為自己樹黨,反倒為自己樹敵。所以,元末群雄並起,朱升為朱元璋的設計,便是“高築墻,廣積糧,緩稱王”。

結果怎麽樣呢?

朱元璋成功了,等待陳勝的卻是失敗。

張耳和陳馀,也只好另立山頭。

勸說陳勝無效後,陳馀便建議出兵占領趙國舊地。這個建議倒是被陳勝采納,於是令陳人武臣為將軍,張耳和陳馀為左右校尉,率兵北上。

這時,又一個風雲人物出場了。

這個人叫蒯通。

蒯通是範陽人,也是縱橫家。縱橫家的本事,是“三寸之舌可敵百萬之師”。後來蒯通去遊說韓信,就差一點把楚漢相爭變成三國演義。不過,他之後雖然在韓信那裏碰了釘子,這一回小試牛刀,卻大獲成功。

當時的形勢,是武臣的軍隊從陳縣出發,由白馬(在今河南省滑縣)渡過黃河,依靠各處豪紳賢達的策應,攻城略地,一口氣插到了範陽(在今河北省定興縣)。

沿途抵抗義軍的十幾個縣令,當然統統都被殺了。

蒯通聞訊,便去面見範陽縣令徐公。

徐公問:先生有何見教?

蒯通說:一來吊唁,二來賀喜。

徐公說:為什麽吊唁?

蒯通說:因為大人快要死了。

徐公說:那為什麽又來賀喜?

蒯通說:因為大人遇到了蒯通。

徐公明白了蒯通的意思,便派他去向武臣請降;武臣則被蒯通說服,封徐公為侯。徐公能有此待遇,當然因為他是第一個投降的(先天下降),算是“首降”。首降和首義,都是第一,第一總是會占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