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乾坤逆轉 了猶未了(第2/2頁)

陳瓘說:只看行跡不看心跡,誰沒有罪?從熙寧到元豐多有不同,先帝難道沒調整?其實溫公(司馬光)錯就錯在行事太急用力過猛。就像船,哪邊重哪邊輕都不對吧?

章惇大為驚異,留陳瓘吃飯,然後揖別。[65]

這是歷史給予的最後一次機會,前兩次則被王安石和司馬光錯過。其實平心而論,凡事有利有弊,新法和舊章恐怕都有問題,因此王安石和司馬光也都有道理,共同錯誤則是行事太急用力過猛。如果章惇能夠接受陳瓘的意見,吸取前人教訓,拋棄門戶之見,恪守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團結一切力量穩步進行調整,事情也許還有救。

可惜,這並不可能。

章惇回到開封,就像當年的司馬光一樣,被沸騰的民意和情緒裹挾,年輕時的狠勁也冒出來了。為了徹底否定哲宗親政之前的政治,官方文件中竟然出現了“垂簾之初,老奸擅國”的字樣。如此咒罵太皇太後,堪稱面目猙獰。[66]

對待司馬光他們,就更不會心慈手軟,大體上是活著的統統罷官,死了的追奪贈謚,甚至還提出要將司馬光和呂公著開棺暴屍。這就實在太過分了,哲宗不忍,其他人也看不下去。吏部尚書許將就認為這樣做有虧聖德,同知樞密院事曾布則秘密上書,請求不要毀掉呂公著的墓碑。[67]

這時的章惇,完全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沒錯,司馬光復辟時,章惇是冷靜客觀的,看待新法也還實事求是。他說,保甲法一日不除,則有一日之害。不過免役法沒有錯,產生弊病只是“行之太速”而已。然而現在怎麽樣呢?章惇豈止矯枉過正,簡直就是瘋狂。[68]

更瘋狂的是大興冤獄。正如我們在《大宋革新》一卷中所說,當年神宗皇帝要將一個小官刺配軍州,身為副宰相的章惇都堅決抵制,聲稱士可殺不可辱。此刻,他卻差一點就將流放到嶺南的反對派統統殺掉。幸虧哲宗頭腦清醒,明確表示不敢違背祖宗家法。否則,豈不血流成河?[69]

看來,陳瓘的話全都白說了。

章惇卻成了轉折點。如果說,之前司馬光與王安石的不可調和,是主義之辯再加意氣用事,那麽,章惇和他之後就是權力鬥爭再加你死我活了。典型表現,則是徽宗時首相蔡京對司馬光等人的瘋狂清算。正是這種胡作非為,將仁宗以來的政治文明徹底摧毀,終於導致北宋之亡。

當然,這只是亡國的原因之一,而且是後話。

現在,王安石變法的故事已經講完,留下的是無限惆悵和慘痛教訓。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弄清楚這段歷史的問題所在,也許是我們更該做的工作。只不過,事情恐怕還得從王安石、司馬光和章惇的一位共同朋友說起。他的坎坷命運和不幸遭遇,很能發人深省,說明問題。

沒錯,這個人就是蘇軾。

[57]見《宋史·章惇傳》、民國《盩厔縣志》。

[58]見《宋史·章惇傳》、畢沅《續資治通鑒》卷七十熙寧七年九月壬子日條。

[59]見《宋史》之神宗本紀三、章惇傳,畢沅《續資治通鑒》卷七十一熙寧八年十月庚子日條、卷七十七元豐五年四月甲戌日條。

[60]見畢沅《續資治通鑒》卷七十八元豐八年十月丁醜日條。

[61]章惇與司馬光的論戰見李燾《長編》三百六十七元祐元年二月丁亥日條,蔡確被貶和禦史王巖叟稱南方人禍國見畢沅《續資治通鑒》卷七十九元祐元年閏二月庚寅日條及己醜朔日條。

[62]章惇被貶,見畢沅《續資治通鑒》卷七十九元祐元年閏二月辛亥日條,復出見該書卷八十三紹聖元年四月壬戌日條。

[63]見《宋史·章惇傳》,畢沅《續資治通鑒》卷八十一元祐四年十二月丁酉朔日條。

[64]章惇新職務史上有不同說法,另一說為右仆射兼中書侍郎,見黃以周等《拾補》卷九紹聖元年四月壬戌日條及注。

[65]見《宋史·陳瓘傳》、畢沅《續資治通鑒》卷八十三紹聖元年四月壬戌日條。

[66]見畢沅《續資治通鑒》卷八十三紹聖元年四月是月條。

[67]見畢沅《續資治通鑒》卷八十三紹聖元年七月丁巳日條。

[68]見畢沅《續資治通鑒》卷七十九元祐元年二月丙子日條。

[69]見《宋史·章惇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