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新的統一盛運下之社會情態【盛唐之進士府兵與農民】(第3/4頁)

租庸調制的第二個優點,則為稅收項目之列舉分明。【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此惟漢代的租稅制度差可相比。自租庸調制破壞以後,更找不到此種項目分明之征收制度。因此橫征暴斂,可以隨時增加,有進無已。

更重要的一點,租庸調制的後面,連帶的是一個“為民制產”的精神。及丁則授畝,年老則還官,“為民制產”與“為官收租”兩事並舉,此層更為漢制所不及。【漢租雖輕,然有無田者,亦須出口賦,應更役,不得已出賣為奴,亡命為盜。唐制無田丁戶,則無不能應庸、調之人民矣。】

在租庸調制下之農民生活,其比較寬舒安恬之景象,可以想像而得。農民生活之寬舒安恬,蒸郁而生整個社會之繁榮。盛唐時代之富足太平,自貞觀到開元一番蓬勃光昌的氣運,絕非偶然。

杜甫詩:“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此盛唐社會之寫照也。安史之亂,李萼說顏魯公,謂:“平時江、淮、河南錢帛聚於清河,以贍北軍,謂之‘天下北庫,。有布三百余萬匹,帛八十萬匹,錢三十余萬緡,糧三十余萬斛。昔討默啜,甲兵皆貯清河,今有五十余萬事。戶七萬,口十余萬。”顏遂據以拒賊。

許遠於睢陽,積糧六萬石,張巡因之以障江、淮。烏承恩以信都降史思明,親交兵馬倉庫,馬三千匹,兵五萬人。當時州、郡猶富實如此。

此後雖益衰,然藩鎮之殷實富厚,仍有遠非後世可冀及者。憲宗時,韓弘在汴為宣武節度使,獻馬三千,絹五千,雜繒三萬,金銀器千。而汴之庫廄尚有錢百余萬緡,絹百余萬匹,馬七千匹,糧三百萬斛。

穆宗時,劉整為盧龍節度使,獻征馬萬五千匹。藩鎮財力殷盛,正見唐代積富於民之厚,故諸藩亦得自捍外寇而久存。顧亭林日知錄謂:“今日所以百事皆廢,正緣國家取洲、縣之財,纖毫盡歸之上,而吏與民交困,遂無以為修舉之資,即如唐代之驛舍,有沼、有魚、有舟、【孫樵書褒城驛壁。】有池、有林;【杜甫奏州雜詩。】後代驛舍,殆如隸人之垣。”又曰:“余見天下州城,為唐舊治者,其城郭必皆寬廣,接到必皆正直,廨舍之為唐舊創者,其基址必皆宏敞。宋以下所置,時彌近者制彌陋。人情苟且,十百於前代矣。”今按:唐室富盛,固在中央不盡取之於州、郡,尤要者,更在中央不盡取之於民間也。

三、唐代之府兵制

“府兵”制度,沿自西魏、北周,至隋、唐而大成。

唐府兵制定於貞觀十年,天下十道,置折沖府六百三十四,而關內共有二百六十一。

府又分為三等,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府數各說不同。陸贄謂:“諸府八百余所,關中殆五百焉。”杜牧謂:“凡府五百七十四,有四十萬人。”皆與唐志不合。蓋自有增減變動耳。漢唐事箋謂:“以唐地志每州之府數計之,僅與杜牧同,其說當可據。”所以關中置府獨多者,固為有強本弱枝之意,然亦由府兵制承襲周、隋,因其遺基,故獨以關內為特盛也。

每府置折沖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

士以三百人為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隊有正。十人為火,火有長。

民年二十為兵,【此指府兵言,非指全體農兵言。】六十而免。每歲冬季,折沖都尉率之習戰。

府兵皆隸於諸衛。【唐踵隋制,設十六衛,將軍總三十員,屬官一百二十八員,以養武臣,其所部兵則散於諸府。】凡當宿衛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五百裏為五番,千裏七番,一千五百裏八番,二千裏十番,外為十二番。】皆以月上。

按:漢衛卒以歲代,較唐為優,唐太紛擾矣。【唐制亦有簡留直衛者,則五百裏為七番,千裏八番,二千裏十番,外圍十二番,亦月上。】

府兵制的優點,無事耕於野,番上宿衛,有事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於府,將歸於朝。【府兵雖散在諸道,然折沖都尉並遙隸於諸衛,乃是內任官。漢郡國都尉不隸衛尉。此亦唐代中央集權較漢更進之一例。】既免軍人專擅兵隊之弊,亦無耗財養兵之苦。

尤要者,府兵制並不是“全農皆兵”,而是“全兵皆農”。【亦即選農訓兵。】西漢的全農皆兵制,一則教練不易精熟,二則事實上無需發動整個農民來充當兵役。唐制在整個農民中挑選其合格的充當府兵,既不需國家特別的俸給,【因其附農於兵。】而一般農民從此可以脫去充兵的義務。